第29章 簪花
这是越楹宁出宫的第三个年头。
澹也十四岁。
梨花村离京城太远了,况且村里柴米油盐便是全部,更无人了解朝堂。
越楹宁只隐隐听说,先皇驾崩了有新皇登基。
可能就是五皇子商澹少卿吧。
在从小教她的夫子口中,燕楚国是有几年民不聊生的时期的,但具体是怎么样的,她不清楚。
基于这样,她决定多买些粮食回来囤着。
越楹宁和幼菱并未在就近的镇上买,而是租了个马车去了隔壁镇上买。
一去便开启了扫荡式。
特别是米面油,有多少便买了多少。
当别人问起,便说是快要除夕了有种大喜事要请整个村子吃饭糊弄过去的。
此外还买了许多东西,都是成堆成堆地买。
越楹宁这个不敢假手于他人,没有要马夫,自然更不敢请搬运的。
澹也一下学便看到越楹宁和幼菱大汗淋漓地搬东西,将课本放下便立马上前帮忙。
澹也问,“阿姐,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越楹宁借口信手拈来,“我做梦梦到有天灾,万一我是神仙转世有预见之能呢,所以早做准备。”
这些话在她口中说出不稀奇。
澹也无奈笑笑。
阿姐做的都对。
越楹宁擦了擦汗,看着地窖里堆得满满当当,十分有成就感。
幼菱说,“小姐,这些可够我们吃三四年的了!”
越楹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时间慢慢流逝。
没等到天灾,除夕倒是来了。
小屋被挂满了彩灯,灯火通明。
澹也和幼菱正在包饺子,一个比一个手快,一个比一个包得形状好看。
而一旁的越楹宁被单独踢出局。
她的委实不能称作饺子,只能说是面皮里塞了坨肉。
没包一会儿,她就没耐心了,开始欣赏起了花。
红色腊梅树俏生生地立在屋角,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凌霜而开,煞是好看。
越楹宁有些得意地说,“我种的花是真好看。”
幼菱说,“小姐,花是公子种的。”
越楹宁撇嘴,“我给它浇了水。”
幼菱说,“你只浇了两天。”
越楹宁,“”
澹也眉角带笑,将热气腾腾的饺子盛出锅,“吃饺子了。”
越楹宁看到自己和幼菱的碗中全是个个饱满漂亮的饺子。
而澹也碗里很明显一眼就全是她包的,个个破皮,许多面皮和馅都完全分离了。
实在有碍观瞻。
越楹宁有些不好意思,看着澹也,“要不,我们换?”
澹也说,“我觉得阿姐做的更好吃。”
越楹宁竖起大拇指,“有眼光。”
三人热热闹闹地吃完饺子还饮了些果酒,等着看子时的烟花。
幼菱去拿披风去了。
澹也喝酒容易上脸,温润干净的面容,已微微见了薄红。
越楹宁看着开得正艳正盛的红腊梅突然心一动,“澹也,过来。”
澹也乖乖上前。
越楹宁轻轻摘下一枝红腊梅。
她这才发现,澹也已经长高了许多,都比她高大半个头了。
“低头。”
澹也低头。
越楹宁将红色腊梅别在澹也耳后。
澹也看着她。
越楹宁说,“少年簪花,消灾祛病。”
澹也愣了愣,随即笑开。
寒风将他长发撩起,眉眼绚丽如星,肤色白皙,与耳后那抹红花相得映彰。
越楹宁突然想起,她第一次见澹也。
是在花朝节。
无数的人朝他掷花,只是那时的他看着就像个坏蛋。
如今的澹也竟长成了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
越楹宁说,“总有一天,你会万人赠花。”
成为掷果盈车的少年郎。
澹也开口,只是说的话被巨大的“咻——”的声响淹没。
越楹宁看向天空,兴奋瞪圆眸子。
是不远处烟花在飞射,在天空炸开一朵耀眼的花。
澹也抿唇。
他方才说的是,他不需要万人赠花,他只想要阿姐的花。
阿姐没听到也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说给阿姐听。
子时到了。
耳边全是咻咻咻的声音,朵朵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绽放。
将天空都照亮了。
簪花少年没有望向天空,而是看向身旁。
绚烂的天幕映在少女眼中, 那双潋滟至极的鹿眸向下弯成月牙。
澹也没有听到烟花的声音,他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一下一下。
似要如烟火般冲破他的耳膜。
澹也突然闭眸虔诚祈祷。
望阿姐平安喜乐。
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他能永伴阿姐左右。
-
年关过了,天灾没来,人祸倒来了。
边疆连连兴起战事,官府猛增收税,官吏贪腐愈甚,甚至与山匪无异,到处搜刮民脂民膏,所到之处,无一幸免。
流民激增,朝廷置之不理。
百姓民不聊生。
饿殍遍地。
幸得梨花村太穷太偏,官吏不屑于来这抢夺,只要求将税收按时缴上去就行。
可仅仅是这一条,就让全村人都苦不堪言。
越楹宁勒令澹也和幼菱能不出门都不许再出门。
三人倒过得还算不错。
至少有吃有喝。
幼菱不止一次谢天谢地谢越楹宁,如果不是小姐他们真得饿死了。
甚至有时还一本正经问越楹宁是不是真的神仙转世。
越楹宁每次都会心虚地摸鼻子。
本以为到了丰收季节会好些,结果没想到真应了越楹宁的乌鸦嘴。
天灾来了。
连月大旱后,有时连月大涝。
旱时老天一滴雨也不肯施舍,涝时没日没夜倾盆大雨。
收成自然是奇差无比。
官府的税却是一分不肯少,甚至还在增加。
当真是把百姓往死路上逼。
越楹宁没想过夫子讲故事时说的简单四个字黑暗时期,在切身经历过竟会如此让人绝望。
民穷财尽,饿殍盈途,盗贼充斥,募化无路。
岂是个黑暗便能概括的。
一天夜里。
越楹宁睡不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后院。
后院临山,她心情不好便会来这坐坐看看青山绿水。
突然后院围墙外一阵动静,她吓了好大一跳。
她犹豫再三,还是拿着提灯去看看。
越楹宁走到后院,她双瞳紧缩,猛地后退一步。
那竟是一个人趴在地上!无声无息。
夜色正浓,她只隐约看到那人穿着白色衣衫,被鲜血染红。
越楹宁不想多管闲事,多事之秋,不能引火上身。
但,这人却越看越眼熟。
越楹宁握了握拳头,从地上捡了根木棍将那人的头发撩起些。
露出了血迹斑斑的半张脸。
越楹宁瞪圆双眸。
他竟是——商澹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