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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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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暑时节,清凌的水面上莲叶层层叠叠,俏生生的莲花亭亭立于绿叶之间,有蜻蜓围着莲叶飞来飞去,有小舟穿梭在莲叶之间,船桨被闲闲放置一旁,只随风轻荡荡飘零在湖面,俨然别有一番风景。

    湖面有长长的石路,湖面中央处还置有竹亭。朝竹亭走去一个人,来人很年轻,一身黑衣挺拔,腰间别着一把剑,目光如凛冽寒霜,又透着份妥帖的坚定,男子漠漠扫视周围,嘴唇轻呡,微风在他周身都肃穆了些许。正是挽丰。

    竹亭内,堇容端坐于软榻之上,正背对着挽丰。

    他修长指尖正捻着一枚莲子,并不着急品尝,只悠悠望着亭外的江畔,神色平淡无波。

    如若不是知道这是当今一人之下的东宫太子,很容易把他看作是归隐山水的隽秀公子,青衣落拓,一举一动尽是清雅风流。

    “殿下。”挽丰毕恭躬身,行礼之后,他便沉默立在堇容身侧。余光里瞥见那圆润白皙的莲子,被捻于修长指尖,然后眼前人将手指凑近唇边,唇齿微动。

    沉寂的竹亭内,唯有一阵细细的咀嚼声。

    然后,堇容眉目轻敛,微皱眉头。

    苦的。

    初尝时莲子清凉的汁液饱和着味蕾,渐渐的,不知不觉间连带莲心都有着微微的苦味。

    咽着苦涩,终将莲子吃完,堇容优雅地拍拍手,轻轻啜一口茶,背影清冷雍容。

    “这清明谷,你觉得如何?”

    挽丰望向亭外,清明的湖面上莲叶簇簇,在莲叶的尽头处,浮现出两个女子的倩影。

    茱萸正伏在江畔打水,而立在她旁边那一抹月白色身影,正是堇色。两人言笑晏晏,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清风阵阵吹起两人裙矩发梢,倒是很别有一番景致。

    “山明水秀,世外桃源。”

    堇容慢悠悠地敲击着檀木方桌,闲适道,“的确如此。”

    “却是钟灵毓秀之地,不过,”

    他神色平静无波,缓缓吐出三个字。

    “可惜了。”

    挽丰立于一侧,不发一语。

    “皇城那边有什么动静吗?”半晌,他又问。

    “正如殿下所想,有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一丝细微的声响传来,空气波动了一下。堇容轻轻哼一声,“他们要是那么好糊弄,也不会权倾朝野多年了。”

    “堂堂的奉天皇帝,竟也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真是可笑至极。”他缓缓道,听不出一丝情绪,“只可惜,我不是父皇,也不是母后,这一次,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会清楚结局是什么。”

    他终会让那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注意到堇容说话之际,自始至终都在望着江畔,挽丰想了想,开口道,“据说长公主的生母容妃,曾是奉天最得盛宠的女人。”

    堇容眸光轻敛,那时他还是孩童,不过容妃风华绝代的样子,依旧让他终生难忘。

    “没错,那个时候,就连现在荣宠最盛的锦妃,也难以夺其锋芒。”

    容字,是奉天最为尊贵的字,能得到这个字,便是在奉天无上的尊荣。包括堇容,容妃,或者是铭王曾经的封号容王。

    “可惜容妃虽荣宠滔天,却无一子,在生下长公主时本可以加封为贵妃,只可惜命途难测,怎么也想不到会生出如此变故,到最后还不是失了帝心,几年后黯然死去。所谓过美必生妖,红颜薄命,不过如此。”

    挽丰也望向江畔,忍不住问出了和众人一样的疑虑,“殿下,那长公主出生时的妖纹,可当真?”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万物皆有两面,又何为真,何为假?”

    堇容长眸轻轻瞥向挽丰,“你我所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认为那是真的,就可以了。”

    挽丰面色怔住,细细想来,便只剩心惊。

    他自问是生死见惯,无愧于任何的风霜刀剑,可皇宫里的诡谲暗涌,还是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想到此,他不由得担心起眼前人的处境,“如此之地,长公主又不谙世俗,到了皇宫之后,该如何生存?”

    “有我。”

    堇容眸光悠悠望向江面,“她是很重要的人,你们定要保她周全。”

    她的皇长姐,奉天的临嘉公主,堇色。完美地继承了容妃的倾世美貌,又有一身绝顶医术,在深宫中自保,想来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在那个地方,如若要活下去,就必须加以反击。他们有着共同的对手,他相信这次回去,必然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这是一场很危险的赌局,他便赌她不是当年的容妃。

    “皇宫深深,不比这烟雨落花,到了那里,你又会如何呢?”

    声音清冽,如山间山风,又如呓语。

    。

    每月的月末,幽澜教便会下山,统一招募平民银两、衣物。

    李二排在村头的长队里,家中条件实在不是太好,便只能多拿些米粮、衣物等。江湖教派不比朝廷,只会采用这样简单粗略的统一纳物作为收税,以备教中使用。

    “下一个!”

    本来这种事只需李二一个人去就好了,没想到慕色也跟来了,当他说他也要去的时候,这倒是令李二没有想到。

    于是到了晌午,两人便排在队里拿着粮袋等候着,青面獠牙的教众高喊着,平民一个个地流动着,期间慕色倒是一改平时懒散的模样,一直在东张西望打量着周围。

    “暮少侠,那便是幽澜教的教众,”见还有一会才能轮到他们,李二也觉得很是无聊,便跟伸着脖子环视四周的少年窃窃私语起来,“每个月幽澜教都会派教众下山收取粮物,等会到我们时,他们看你面生,可能会盘问一二,到时候你就像我们在家说的那样,称是我的远方亲戚便是。”

    “行。”

    见少年难得听了一回进去,李二遂放下心来,不过还是不放心地嘱咐一句,“千万不要多说,别露出了什么马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可都是不好招惹的。”

    “下一个!”

    又过了一会,终于轮到了李二。李二忙狗腿似的将米粮扛下来,心里还不住盘算着接下来如何应对的措辞,没想到面具教众掂了掂他的东西便扔在了后面的马车上,随即不耐烦地推开他催促道。

    “赶紧下去别挡路,下一个!”

    李二被推的一个趔趄,心中不免也疑惑起来,等他稳过身形回过头时才发现,身后哪还有无萧的身影。

    “哎?人呢?”

    那个刚刚还在他身边的少年,不见了?

    。

    完毕后。一众面具教众骑在马上,后面跟着几辆装着货物的马车。

    “妈的,去了好几个村子,结果连两马车都没填满,一群穷酸鬼。”为首的抱怨道。

    “回去让教头看见,我们这些人又得惨了。”

    “照我说,还不如把那些人全部做了奴隶充进教内,反正也没多大用处,倒是不如给鬼面笑做成蛊人。”

    几人随意闲聊着,为首的面具男对着马车扫了一眼,“角犭,看好马车里的东西,要是丢了,小心你的命!”

    马车里坐着一个驾车的面具男,看上去甚是高瘦,他沉默地挥着马鞭,不发一句。

    “还是跟个哑巴一样,看着就晦气。”

    一面具男不屑哼一声,语气尽是鄙夷。

    “算了,就由他去吧,你是没见过他底下的脸,啧啧……总而言之,还是离他远点为好。”

    “这种脏东西,还是不要沾上,别是被教中惩罚扔进了虿盆,才把脸啃成了这样子。”

    “别说了,说的我都犯恶心。”

    几人调笑着,驾着马,随即便远去了。

    。

    “朱痕那边有消息了吗?”

    竹亭内,堇容突然想起了那个少年,随口问道。

    “朱痕这些天一直没有断了讯息,说是无萧近一周都逗留在滇国附近,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堇容眉梢一挑,“滇国?”

    “滇国自古是朝野之外的偏僻小国,算不得什么宝地,不知他此番去往此处是有何意?”挽丰想起了什么,忽道,“难道和幽澜教有关?”

    “滇国如今大部分已沦为幽澜教势力,他去往这里,可是要找什么人?”

    “滇国高手云集,巫蛊邪术盛行,如果真要找什么人,为何甘愿冒这种险?”

    “他原是拂天派门下,与幽澜教正邪分明,历来井水不犯河水,何必去趟这趟浑水?”

    堇容轻轻哂笑,“他已背离门派,有什么打紧,不过我看他孑然一身,也并不像是去找什么人。”

    挽丰想了想,道,“又或者,不是去找人,而是去找什么东西?”

    “会是什么东西,让他宁愿闯入幽澜教这种龙潭虎穴之地?”

    堇容沉默了,手指一下下地敲击着木桌。挽丰便不再开口,他知道这是殿下在思考的举动。

    他确实是想到了一些东西,想到了那一天朱痕所说的话,眸光望着远山,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淡淡道,“回信,让朱痕前去接应。”

    “不必提早回来,一直呆在那里,务必见到他本人。”

    那个来去自如的少年,这次倒是愿意花费这么大的代价,如若真是如此,倒也算个重情之人。

    如若原因和他所想一致,倒是勾起了他极大的兴致。

    似乎,变得越来越有意思起来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棋子也罢,鹰犬也好,他可不愿让他就葬身在那个穷山恶水之地。这个故事才刚刚开始,没有他的许可,谁也不能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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