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堇容将茶盅依次烫热,复又执起茶壶,将其间的茶水倒于茶海中,手腕轻运着,水则一圈一圈的浇于壶上,全程动作优雅,眸光专注。
将茶盅倒净,他又将手中茶水重新倒入茶盅之中,修长的手轻缓一推,将茶盅缓缓推到堇色面前。
堇色半天已是看的赏心悦目,又见茶盅中茶水色泽琥珀,茶汤通透,饮下顿觉饱满、甘醇,忍不住轻轻赞一声,“好茶。”
“此茶名为云雾松尖,茶树生长在天山之巅,白天阳光普照,有雪水融化灌溉,傍晚云雾缭绕,入夜便吸收日月精华,从栽培,灌溉,采摘,便就要三年的时间。”
堇色点头,“天山,却是难得的宝地。”
她曾在书中读到过,据说天山有着终年不化的雪山,最美的精致,宛如世外桃源一般,那里的人均是仙风道骨,人人皆可凌波过江,御剑飞行。
“长姐若喜欢,这有何难,我定让下人定期奉上。”
堇色向来不喜麻烦别人,当然是一番委婉推辞。
“后日便要回去了,可有没有舍不得?”堇容一向察言观色,便转了话题。
堇色轻轻顿住。
“皇宫不比这里,你要做好准备。”
聪明如她,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她怔了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最后只道了一句,“多谢。”
“你我姐弟,何必言谢。”
堇色轻轻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风姿翩翩的男人。
相处几天来看,他始终很温和,又很不动声色,一语一言皆是温柔,俨然是一个很完美的殿下。这是一个和无萧截然不同的男人,她可以相信他吗?
他是她的弟弟,又是东宫太子,想必回到了皇宫,她是否也会有了一方庇佑?
“虽然只是第一面见你,却始终感觉很亲切,想必是血浓于水,以后长姐有什么需求都尽可找我,你我之间,无需拘谨。”
堇色想了想,终是轻轻应了一声好。两人相对而坐垂首啜茶,气氛映着远山绿水,更显雅致。
“长姐,我还有一个问题。”堇容眸光一转,轻轻看向她。
堇色的表情很清淡,似乎在认真聆听。
“可否跟我讲一讲,那把伞的来历?”
她眸光划过一丝闪光,这都逃不过他的视线,堇容睨着她,娓娓道,“这把伞精巧无两,实则是个暗器,能有这把伞的人,绝对也是江湖中的个中高手。”
“我很好奇,这把伞的主人,以及长姐,究竟是救了一个怎样的人?”
。
他不言语,她亦不语,一时间,四下静谧。
怎样的人?堇色怔住。
他是个怎样的人?无非是个子高一点,可以在天上飞,还有笑起来有一对招人的虎牙罢了。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思及此,她也就这么说了。
堇容面色不变,轻轻挑挑眉头。
“他会救人,也会救雏鹰,会帮我一起采药,会送我礼物,在一起时还会牵着我的手,让我不要乱走。”
原来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都记得。
“也是个我看不懂的人。”
她静静地说着,像是在讲一个故事,“嘴上笑着,心里却在想着什么坏主意,总是一个人走在前面,但也会突然冲出来让我找到;不听我的话,很生气的时候,却又转头跟我道歉,身上没有钱,还带我去吃好吃的东西……”
堇容静静听了半晌,顿了一会,他笑了笑,冷色长眸泛起一丝兴味。
“是吗?”
。
断山。幽澜教。
一阵缱绻过后,赤炎抱着紫荆从帐中起身。“紫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一袭紫色的美人抚摸着健壮男人的胸膛,“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有种感觉,有人好像闯入教中了。”
这几天,教中离奇失踪了几个人。虽然只是无名小卒,但是这种死不见尸的情景已经好久没发生了,上一次还是很多年之前。
“这绝对不是意外,紫荆,你我必须多加小心。”
“既然你这么说,那便听你的。”
紫荆安抚着赤炎,“不过,这也是个好机会不是吗?既然有人想来搅混水,我们何不趁乱逃出去,双宿双飞?”
赤炎长指封住她的唇,“这话只有你我时说便行了,但还是要多加注意,否则,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赤炎想起了黑隼死时的惨状,美眸晃动了些许,“我明白。”
这次教主闭关,八大教头之一的黑隼本想趁着内外变动之时逃出幽澜教,结果最后还是被左右护法抓住来了个不得好死。当时七大教头亲眼目睹了他的惨死,每个人眼中波澜未起,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紫荆,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这个教已经是乌烟瘴气了,再有归尘上位的话,像你我这般曾经拥护教主的势力,都得被他清洗。现在八大教头一半已经拥立归尘,剩下的死的死,消失的消失,你我都要撑住,唯有逃出,才有一线生机。”
“我相信你,赤炎大哥。”
赤炎紧紧抱着紫荆,眼中藏着烈火。
他不畏死,但是他现在有了紫荆。
无论怎样,他总归要为了她想方设法拼一条活路出来。
。
幽澜教曾经遇到过一个绝顶高手。
多年前,那高手以一人之力入教,掀起教中腥风血雨,后又全身而退。他与教主战至三百回合,天地尽为失色,后教主仍是不敌,遂之后教主便潜心闭关,以待神功练成。
那个高手没有取走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的目的,就这么走了,就像他来时那般突然。仿佛来幽澜教只是为了开一个玩笑,做一个无意义的挑战。江湖上从未有过如此荒诞的举动,何况戏谑的还是一整个教。
所以隔了这么多年,现在同样的情况又出现了,也难免让赤炎杯弓蛇影。
关于那个高手之后的情况,很多人说他隐居了,成为江湖上的一段绝响;有的人却说他还活着;也有人说他已经沦为朝廷的爪牙;而更多的,被幽澜教所接受的,便是他死于一种蛊。
三丝蛊。
一种极为隐秘又极为凶残的蛊毒,中蛊者初时混不知情,直至日复一日内力盈虚,沦为丝线一般,死时全身筋脉尽段,从身体内长出根根洁白的蚕丝。
三丝蛊出于幽澜教,幽澜教有两样最为称雄江湖,一是暗器,二是蛊。鬼行僧的蛊毒,更是无人能出其右。
只不过鬼行僧阴损太过,晚年遭蛊毒反噬暴死。他的死去,亦是幽澜教迅速衰微的因素之一。
鬼行僧的衣钵传给了很多人,但是蛊术这种东西,并不能够像医术一般言传身教,所以这些人也尽不能领悟更高深的巫蛊之术。江湖中的传奇,并不能代代相传。
鬼面笑,便是鬼行僧的弟子之一。此刻的他正坐在自己的殿宇内,观察着一个又一个的蛊人。
鬼面笑是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人,面色泛着死人一般的青色。除去容貌,他的一双手尤为可怖,像是即将步入坟墓的松树皮,透着渗人的乌青色。
浑浊的池水像是石灰色的泥浆,一个个的人从里面蹒跚走出。这种已经几乎不能称之为人了,他们眼珠全无,瘦骨嶙峋,皮肉已经尽被啃食,像是行走的一具具骨架,看上去触目心惊。
每月都有大量新鲜的奴隶运进来,然后成为一个个蛊人,形状可怖。
那些蛊人动作还很迟缓,牙齿咯咯作响,不断地朝鬼面笑奔来,却又前仆后继地匍匐在他的脚下,宛如一排排白色的骸骨。
“还是……不够呢。”
鬼面笑的声音也是一股透着鬼气的阴冷。他随手扯出一个蛊人,用手轻轻一掰,蛊人瞬间成为齑粉。
也许是池水刺鼻,也许是蛊人纷杂,导致鬼面笑的嗅觉很差,等他抬起头来时,一把锋利的刀锋已经抵在了他的喉间。
“别说话。”
来人言简意赅,声音听上去很年轻。
鬼面笑面色丝毫不慌,他甚至抬头朝殿门口瞥了瞥,殿门口早已经空空荡荡。
来人见他如此,将刀锋更加抵近了一寸。
“赤炎还让我小心,果然有鬼。”
想必看守的人已经都被他解决了吧?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种危机了,真是怀念呢。
来人一身教中打扮,蒙着鬼面,但是一双眼睛却犹自晶亮。不是别人,正是无萧。
收粮那日,他便混在了幽澜教下山的队伍里,化身角犭。想必那个真的角犭,早就在外面被人发现了吧。如果他算是个识相的,就装死赶紧利用这个机会远遁江湖,不然要是执意再入教的话,连他都后悔留他一条命了。
然后在教内,他便小心翼翼,一步步接近到了鬼面笑的地方。鬼面笑的位置极为偏僻,又生人难进,其间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想必是混在了近日下山的队伍里吧,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天过去了,竟是来找我的。”
无萧轻轻哼了一声,声音毫不留情,淬着难见的寒意。
“再开口,我就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