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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章 众口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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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向驿馆借一匹马,驽马就行。”

    “鹿相公……这个就有点难办了,不符合规定,这个你应该多少懂的。”

    “官员不是可以借马吗?”

    “借是可以,关键你已经借了一匹再借马都有专门的公文牍牒,如果临时安排了紧急任务,没有公文,也是需要你自己上报州府审批的。”

    “先生,帮忙借一匹驴也可以。”

    “我倒有个办法可行。”

    “什么办法?”

    “跟随马递铺运送物资的铺兵一起走,其实正常这个也是不行的,你是官员且事出有因,另外还需要打点一下递铺的曹司。”说到最后声音降了一下,这毕竟是违反律法的,不能明目张胆的说。

    “我今天如果是个大官,你是不是也会拒绝?”

    “我会按照朝廷对驿馆的律法文书行事,不管是谁。”

    “开个玩笑,不要放心里。”

    “多谢鹿相公体谅。”

    天微微亮,趁着早晨的凉爽,鹿杉带着一个僮奴跟着递铺的铺兵南下了。

    鹿杉走后几天,他娘子的病情有所好转,不时出来活动活动。

    一天,司空纶看到她和一位玉面书生眉来眼去,这位相公叫蔡理彬是本州的监酒官,是个肥差,这鹿相公一走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这天清晨,司空纶被值夜的兵士叫醒:“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睡眼惺忪的司空纶还没意识到严重性:“大惊小怪的,什么事?”

    “鹿娘子死了。”

    “什么?”司空纶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真的……真的死了!”

    “快!快!”司空纶披上外衣就风一样的来到西厢院。

    挤进门只见秀娘跪在床边哇哇大哭,男家仆也立在秀娘身后浑身发抖,鹿娘子瞪着眼睛嘴唇微启,直挺挺躺在床上。

    司空纶喊道:“医博士呢,赶紧叫过来。”

    “好的。”一位兵士赶紧去叫人。

    “劳驾让一让,让我进去。”由于外面挤满了人,瘦弱的医博士费劲才挤进来。

    “断气了,没有脉相了,身子也硬了。”

    司空纶一想到鹿相公临走前的嘱托,让照顾一下他的娘子,不禁万分内疚。

    “医博士,死亡原因是什么?”

    “我之前把脉时发现她的心脏不是很好,也不像是中毒,脖子没有勒痕,现在就要看看身子上有没有伤了。”

    “劳烦各位相公大人回避一下。”说完关上了门。

    “秀娘,把你家姐姐的衣服脱了。”

    “这……我……我……”

    “医博士还是你来吧,看她害怕的样子。”

    “鹿娘子,那我就冒犯了。”

    衣服脱完后,白花花的身子上没有一点伤痕,又把身子翻过来一看也没有伤痕。

    “应该是心悸病突发死亡的。”

    “秀娘,昨晚没有发现异常吗?”

    “没有,我在外间睡的。”

    “心悸不会有剧烈的疼痛,不易察觉。”

    “哎…”司空纶叹息一声走出了房门。

    “王骐,去棺材铺买口厚点的槐木棺材。”说完拿出五贯钱。

    “好嘞,先生。”

    “兵士。”

    “在,先生。”

    “我修书一封,你借一匹马通知知州大人。”

    “好嘞,先生。”

    “李向富。”

    “在先生。”

    “让灶房切几斤白羊肉,再拿两瓶杏花村。”

    “又要去隔壁了?”

    “少废话,赶紧去。”

    “好嘞!”

    司空纶又写了一封信,提着酒肉来到隔壁的马递铺。

    马递铺里,葛曹司正在训斥铺兵。

    “这一次送信又多出两天,是不是趁空又去找你那小寡妇了?幸亏是马递,要是急脚递耽误了军情是要砍头的——缺心眼的蠢货。”说完踢了铺兵几脚,又接着说:“赏他二十板。”

    “葛曹司,别来无恙!又有人犯错的?”

    “司空手分呀,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多日不见,找你喝几杯呗,你看,你最爱的白羊肉、杏花村。”

    “哎呦,还是司空手分懂我,正好口干舌燥呢。”

    “那就去后院喝几杯。”

    两人相携走进后院。

    “我刚刚听他们说驿馆死了个家眷?”

    “已经传到你这了?”

    “看你说的,我们是邻居,这么大的事估计十里外都有人知道了。”

    “来葛曹司,先干个三杯。”

    “干杯!”

    “干杯!”

    “葛曹司,帮我送个急件吧?”

    “送哪里?”

    “潮州。”

    “给鹿相公送信吧。”

    “是的,他娘子死了,我要赶紧通知他,望行个方便,使个急脚递。”

    “只有边关告急或灾害发生才会急脚递。”

    “广西南路最近不是有盗寇肆虐吗?前几天刚刚有急脚递北上,日行四百里,估摸着朝廷的回信也快到我们这了。”

    “噫……你怎么知道是广西南路的事,莫非你拆开递角了?”

    “哈哈哈,有机会拆开的也是您啊。”

    “是不是贿赂我这边的铺兵套来的话。”

    “哪里……我那边住着广西南路回京的官员,他说他离开时已经有零星盗寇了,估计现在事态越发严重了。”

    “整天伺候着一帮官员,消息确实灵通啊。”

    “不敢不敢。”

    “行吧,只要有急脚递过来,我安排捎上,不过就这一回哦,这要被检举了,是要革职的。”

    “拜托了!”说完唱个喏。

    “不客气!”回礼。

    司空纶办完事回到驿馆。

    “看到王骐回来了吗?”司空纶走到门口后问站岗的兵士。

    “没有看到。”

    走进前厅,看到很多人围在廊下看墙上的诗词。

    “这位鹿相公也太狠心了,刚生完孩子几天就逼着人家小娘子远赴南海烟瘴之地,太狠心了。”

    “这样狠心刻薄之人怎么能做官。”

    “就为了这个月赶上多领一个月俸禄。”

    “我回京后必须要奏劾他。”

    “对奏劾他,一定要奏劾这个刻薄冷血之人,这种人不配与我们为伍。”

    司空纶在外围踮起脚伸长脖子往里看,只见墙上写着:

    我本世家士族之女,父母以嫁三班奉职鹿生,娩娠方三日,鹿生利月俸,逼令上道,一路颠簸流离,打骂侮辱,遂病于太平驿,恨父母远,无地诉苦,将死,唯襁褓婴儿放心不下,盼仁善之人收留,乃书此壁。

    此时旁边已经有人在写诗凭吊死者,一个人写完,另一个人接着写,不到一炷香功夫已经写了八九首凭吊诗。司空纶看到这个场景都怀疑自己看到的鹿生了,难道自己带着偏见来看这位娘子?和监酒官蔡理彬的眉来眼去是我的臆想?鹿相公的为人处事都是装的?要是这样,这人藏的也太深了。

    “崔知州到!”

    司空纶赶紧出门迎接。

    只见崔恭知州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梁节级也骑着一匹马,后面两排跟着的八名弓手挎着腰刀则是步行,停下后急促地喘息着。

    “崔相公一路辛苦了。”

    司空纶和驿馆的一干人等排成两行都出来迎接。

    崔知州一跃下马,走进前厅。看到官员们都集中在前厅有些诧异,于是悄悄对旁边的司空纶说道:“什么情况,报信说是突发疾病而死,这架势怎么像他杀。”

    “医博士说是突发心悸病而亡,不过她在墙上写了几句话,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各位同僚受惊了,在下这厢有礼了。”崔知州恭恭敬敬唱一个喏。

    其他官员也唱个喏回礼。

    崔知州向廊下走去,众人闪开一条窄窄的道。

    看完鹿娘子写下的绝命书,心中不禁也动了恻隐之心,摇摇头表示惋惜遗憾,接着说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道德仁义礼智信,是我们这些士子为官做人的准绳,忠于朝廷,孝敬椿萱 ,悌怜弟妹,关爱妻孥,造福一方是为官的榜样,虐待妻子是叫人不齿的行径,我们作为国家梁柱,更应谴责这种有违良序的作风,古人云,不因善小而不为,不因恶小而为之。各位同僚,我就说这些,见笑了,在下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搅了。”说完作揖后就要进西厢院了解一下具体情况顺便安慰一下鹿娘子的家眷。

    有人在人群里高喊:“讲的好!”

    安慰好随行人员后开始问司空纶善后事宜。

    “他相公的信发出去了吗?”

    “禀相公,已经交给递铺了。”

    “殓尸的棺材准备了吗?

    “已经让人去采办了。”

    这时王骐走了进来。

    看到崔知州赶紧唱喏:“崔相公,手分先生,棺材已经用驴车运来了。”

    “手分,尸体怎么处理?放在驿馆可不行。”

    “卑职知道,驿馆旁有个废弃的院子,暂时放哪里怎样?”

    “可行,不过要找人轮流看管。”

    “是。”

    几日后,此事很快传到了京城。刚开始睚眦必报的高简回到京城后犹豫要不要举正鹿杉,随着虐待妻子的事情传到京城,高简在和同僚的聚会中听到此事,就坚定了他的信念,于是他和几个想要借此表现一番的人一起举正了鹿杉。

    鹿杉这边的消息由于是用的急脚递,还没有到达潮州,就收到了司空纶的信。看后瘫坐在地上,久久不能释怀。

    在挣扎了一番后,还是决定回来先料理妻子的后事。

    朝廷这边一边倒谴责鹿杉的恶行,于是皇帝就罢黜了鹿杉三班俸职的职位。

    罢免文书到达时,鹿杉已经返回太平驿馆。

    面对墙上几十首凭吊诗,鹿杉都快气吐血了,这些人怎么只听一面之词就对他人做出判断,也太武断了。

    “手分先生,你觉得我是这样粗鲁的人吗?你真的认为我会把分娩三日后的她强迫上路?”喝了几杯酒的鹿杉倚在桌子前跟正在工作的司空纶倾吐心声。

    “根据我和你的接触,不像是会的。”司空纶安慰他。

    “现在官也丢了,还成了人人唾弃的败类,我是在她坐完月子才上路的,还有……路上我也从没骂过她,打就更没有了,反而是她一直发脾气耍性子,你可以问一下我的奴仆。”

    “哎……”司空纶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他。

    “还有他们说那首抱怨俸禄少的诗也不是我写的,怎么就按在我的头上了。”

    “那首诗不是你写的?”这时旁边一直在偷听的相公走了过来。

    “是的不是我,你是……”

    “他是去台州赴任的范推官。”

    “范推官,你是管刑狱的,你能帮我伸冤吗?”

    “你把那首诗重写一遍。”

    “拿笔墨纸来。”

    司空纶摆好笔砚,鹿杉蘸墨下笔:三班奉职实堪悲,卑贱孤寒即可知。七百料钱何日富,半斤羊肉几时肥。

    范推官拿着纸走到前廊下和墙上的笔迹对比,司空纶和鹿杉也跟了过来:“你们看,这显然不是一个人的笔迹。”

    “真是,谁这么不负责任,诬告他人。”

    “鹿相公,你娘子写的那段话你认为是她的笔记吗?”

    “她平时不怎么写字,还有就是她不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女子,她父亲是个秀才,做过胥吏,家里也有些田产,没有听说她家里有人当过官。”

    “这就对了,我看这笔墨也不像女子的笔迹,也不像垂死之人写的,再说她怎么会预料到自己会心悸而亡,心悸是突发状况,怎么会事先料到呢?”

    “对!一语点醒梦中人。”

    “尸体谁先发现的?”

    “女婢秀娘。”

    “鹿娘子的房间现在有人住吗?”

    “暂时无人居住。”

    “我们过去勘验一番,顺便把秀娘叫过来。”

    三人来到鹿娘子住过的卧室。

    范推官查验一番后没有看到蛛丝马迹。

    这时女婢秀娘进来了,神情有些慌张,范推官看出一点端倪。

    “秀娘,你可知罪!”范推官突然大声呵斥道,这一声犹如晴天霹雳,把在场的人都吓坏了。

    只见秀娘倏地跪下:“我错了,我不该贪杯,让姐姐单独出去。”

    “说!她单独去哪里了?”

    “我……”

    三个男人一起喊道:“快说!”

    这把秀娘吓的直打哆嗦。

    “她去见了一位相公。”

    “那位相公?”

    “当时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事发后我打听了一下驿馆的人,驿馆的人说他是本地的监酒官。”

    “是他?我说呢……”司空纶说到一半把话咽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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