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爷爷

    “以科学的眼光看，人死之后，人的意识也会随之消失。所以，我们的存在不能用科学解释。我们只是一段不断消失的回忆，而这里……是不同的记忆们的一个聚落。”

    大叔顿了顿，说：“在你消失之前，你可以回溯自己的一生，也可以去拜访别人的回忆。你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留下些什么印迹，不但可以让后来者看到，也可以让自己忘得慢一点。比如这栋楼，就是不甘寂寞的记忆们从自己的回忆中找出材料盖的，可惜了设计师品味不高,承包商生前还是个卖烂尾楼的……”

    就这样，大叔慢悠悠地讲完了注意事项，瞥了眼房间的电子挂钟，喜不自胜的宣布下班了。

    但韩安安的眼神让他叹了口气，他没好气地问：“怎么了，还是放不下么？”

    韩安安点了点头。

    “你接受不了你已经死了吗？”

    “可以。去地铁站的时候我就知道很危险了。”

    “有放不下的人？”

    “我姐。”

    “名字？”

    “韩萍萍。”

    “好吧，我帮你查查。”

    “如果你当时没在地铁站见到她的记忆，是不是说她应该……”

    “难说。还有什么吗？”

    “大叔，您叫什么？”

    大叔好像怔了一下，然后咕哝了些什么，才说:“谢丰年。怎么了”

    “没事。”

    谢丰年横了他一眼：“有话就说。”

    “我还是不敢信。”

    “是啊，都是这样过来的。”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示意韩安安也坐。

    “我刚来的时候也不肯置信。我是信鬼神的，人死了应该有个什么神管一下我们，投胎也好，怎么都好，就这么慢慢消失算什么。”韩安安点点头。

    “但残酷的现实却是大家所拥有的仅仅只剩下那些零碎而模糊的记忆片段罢了，而且回忆都正在逐渐消逝。这地方与其说是一个让人们相互依偎共同取暖的公寓，倒不如说更像是一间毫无生气可言的病房更为贴切些。不，这样形容并不准确，因为我们早已经死了。”

    “所以说，我接下来能做的，除了等待自己消失，就只有一遍遍回忆过去？”

    “差不多吧。你也可以分享你的回忆，这样可以消逝的慢一点，比如，”谢丰年指了指大厅的墙壁。

    “这里，其实就是过去的人的记忆分享给我们的。这些建筑，家具，乃至草木砖瓦，都是丛己死之人的回忆走出来的。当然，当一段记忆湮灭之后，他留下的印迹……也会消失，这就是为什么有时候你一觉醒来会发现天花板不见了……”谢丰年咧开嘴笑了笑，走开了。

    韩安安一个人坐着，他闭上眼睛，从上幼儿园到今天的回忆虽不说多清晰，但也算相当丰富了，应该还够他挺一段时间的。

    他没有哭，也没有悔恨。他只是陷入了无尽的恐惧中，不只是对失去生命的恐惧，更是对彻底消失的恐惧。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宗教，又会有那么多人信教，那种彻底的、完完全全的从世界上消失，自己，不管是身体还是意识全部不见了。不见了，也就是一切到最后只有虚无。

    他把头埋在膝上，恐惧让他说不出话来，在恐惧带来的寒冷中，他想到的人既不是舍命去救的姐姐，也不是爸爸或妈妈。他在心底一遍遍喃喃自语。

    那个名字好像让他想到了什么，他竟然短暂地忘记了恐惧，松开泛白的双手，睁开了眼睛，“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