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后人之问(二)

    “确实不对。”韩安安说

    “如果没有找到张重，那日记是怎么回事？”

    “找到了。是我找到的。我找了很久，你知道，我大学是学水利的，在课本上我看到了“宁汝大洪灾”，我的导师是当年大洪灾中的幸存者，作为全省水利专业最好的学校，那场大灾难在这里并没有被忘记，这给了我机会。我们可以在图书馆查资料，爷爷还记得张重的番号，我顺着找到了他。1947年生于河北沧州,1965年参军,1974年提干为排长,参加了75年宁汝洪泛区的救灾，76年唐山救灾中牺牲。他的原部队后来并入海军了,连营地都换了，所以爷爷找不到。这给了我信心，我逐渐靠近这个故事了。我去了沧州，从张重家人手里借来了他在宁汝救灾时的奖章和日记本。他们没想过时隔多年，当年被救的灾民的后人会找到他们。他们记得，张重在救灾后曾重返过吴房县，但是灾后满目疮痍户籍混乱，没有找到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他一直在找，一年后等到事情有点眉目，他快查到爷爷下落的时候，他的部队接到了去唐山的急令。”

    “也就是说，他并不知道许小琼后来的下落？”

    “这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再之后，我翻阅了很多可以公开的资料，它们来自从吴房县到宁汝市再到当时的水电部各级，当年的故事越来越清晰。那个故事是真的，我唯一不确定的是故事的结局。”

    “爷爷去世三年后，我找到了又一个可以证实故事的人。”

    “是谁？”

    “洪小莲，这个可怜的妹妹。就在兄嫂惨遭不幸的次日，她心急如焚地赶到了平阳。自那场汹涌澎湃的洪水稍有收敛，她便一心想要重返故乡，寻找家人的下落。然而，当她历经千辛万苦打听到卫生院的位置时，却为时已晚。眼前只有两座新起的坟墓。二十年的光阴悄然流逝。带着无尽的伤痛和对过去的回忆，洪小莲最终选择跟随儿子离开了这个曾经带给她太多痛苦的地方，去了更发达的外省。”

    “搬到了哪儿？”

    “就是这里。”韩安安语气沉重地说道。

    上周，韩安安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洪小莲的家门前。老人得知韩原的孙子前来探望时，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并嘱托韩安安转达对爷爷的问候。应韩安安之请，老人缓缓讲述起那段尘封已久的故事。当年，韩原帮助她安葬了不幸离世的哥嫂，处理了这对苦命人的身后事。这份恩情令她永生难忘。而在那个艰难的时候，还有一个文静秀气的女知青一直陪在韩原身边，那位女知青名叫景瑛。

    韩萍苹长叹一口气，“那景瑛后来呢？”

    “她也不知道。但至少我知道这个故事是真的，爷爷没有骗我。也许景瑛确实移居香港了，也许她已经不记得当知青时的事情，在香港喝着早茶，度过平静的余生。也许至今她还活着。但我不想去找了。我希望你写一下这个故事，洪水的故事，爷爷的故事，所有这些人的故事。至少我现在知道，这个故事是真的。在世的人中，记得这些的，现在只有我们了。”

    韩萍萍拍了拍弟弟的手背：“我会写的。”

    窗外的天空渐渐被乌云笼罩，南国的细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这雨与爷爷记忆中的雨不同，它细腻如丝、连绵不绝，仿佛是一位多情的伶人在低声吟唱，像那未亡人在耳边轻轻哼着挽歌，像是一段无法解读的神秘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