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灾降之前
1975年7月的吴房,人们正被干旱无雨所困扰
不知多少天里都是乌云密布,山雨欲来风满楼,但却没有滴雨落下。好像是老天有意跟农民们开个玩笑,正值盛夏,这种闷热的天气着实让人发慌,加上聒噪的蝉鸣蛙叫,闹得韩二虎心里乱乱的。
更让这位韩家湾的大队支书心里烦乱的是那个叫景瑛的知青,她又闹着要回家了。他刚发了一顿脾气把她打发了出去。景瑛是去年下放到温营公社的,自从来这里她就和这里格格不入,既娇气又张扬,粗重农活是一点也不干。大队干部和村民们知道她干不来,于是好心安排她去大队的小学当老师,不想她连教书这么轻的活儿都干的马马虎虎,学生们说要出去玩她就带着出门玩,结果被自己说了一通,之后就天天嚷嚷着要请领导准自己回家,任韩二虎怎么说自己决定不了也没用,恼得这个庄稼人把她好一通呵斥,不欢而散。
想到这儿,韩二虎不由得看了看一边正帮着他洗碗的侄儿韩原。小伙子人很清秀,但并不瘦弱,农忙的时候也是个好手。韩家在二虎一辈弟兄五个,个个名字带虎,性子也不软,远近乡邻听了都夸一句五虎五福。只是人力拧不过天,大哥三弟四弟都早死了,死时不是被抓了壮丁就是还不上租子,最小的五虎被寄养在姑姑家,好歹吃上饱饭还念了私塾。结果六零年又闹荒,老五回家路上摇摇晃晃一跤倒在空空的晒麦场上,一命归西。韩二虎其实是把五虎的独子韩原当自己儿子养,一向好面子怕人说嘴的他破例让上过高中的侄子在小学里当了教师,过了几年有文化的精明小伙子又当上了会计,是后生们里很有出息的一个,刚才自己和景瑛吵架就是他当的和事佬。“回头你再告诉那妮子一声,想回家可以,无缘无故不干活光请假不行!这是来让你吃苦受教育,不是来走过场哩!”
韩原把洗好的碗码好,想了一会儿才开口:“景老师这事儿还好……正是暑热天,光有云不下雨,让人心焦啊。”这话并非随口一说,他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有这种感觉,一看见阴沉沉的天就有种不知名的烦躁,好像有什么鬼怪藏身其中。
“不慌,水库帮咱蓄着水哩……你去和那个城里小姐谈谈,再闹脾气就告她的状,让她也去和我们一起放牛!”
农民一年从没有闲暇的日子,夏天尤其如此。所以,等到8月5号下雨那天,韩原才带着大队支书的意见去和这个娇气的女知青“谈判”。此时是暑假,学校早已放假,可景瑛却仍然推三阻四地不想干活,顶多就是挑一桶水自己吃。韩原能理解叔叔的不满,大家都在拼命地熬夏收,她却拿备课当幌子脚不沾土,说她几句就气得要回家,真有点太不像话了。
平心而论,韩原并不讨厌景瑛。虽然这个女孩有些傲气又好斗嘴,但她教课的水平并不差。作为语文老师,她会写书法,会唱儿歌红歌,会跳舞。韩家湾大队韩姓是大姓,她却从不管你什么姓,对所有孩子一视同仁。再加上她是村子除了自己为数不多有文化的人,所以两个年轻人更没理由针锋相对了因此,韩原的“谈判”更像是朋友间的玩笑,小景啊你再这样不出门就要跟土地庙里的小童一样成仙了…景瑛不甘示弱,叫苦道,自己一起下乡的同学有的在邻近公社当了卫生院的护士,有的参军去了,只有自己还在这小村子里憋屈得不行……说话间她秀美的长发被轻轻梳过,与身边同龄人殊异的白嫩手指和精致的蚊帐凉席水果罐头处处都在展示这个女孩的优渥家境。韩原知道说什么对这位小姐也没用,只好答应过几天让她回一次北京,之后该教书教书该下地下地,她这才高兴起来,笑嘻嘻地说自己早准备三天后回去了。韩原说下着雨不好走你还是再等两天吧,景瑛一边塞给他一个罐头一边说没事等得起……
等韩原前脚刚踏进家门,二伯就急吼吼地找来了,说接到通知大队要出人去上游水库防汛,要他这个会计去记人记账。韩原一边写一边问,咋样,水势大吗,韩二虎说总不会把水库都淹了,再说旱了这么久,这才下了一天,等停了就好。
很多年后,考入水利专业的韩安安在看过一份份资料和档案后明白了爷爷记忆中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意味着什么。从福建登陆的特大台风“莲”在湖南突然转向北方,在宁汝西面宛阳市被桐山和伏龙山挡住,随后便是持久的狂暴降水。雨势最凶猛的地方在宁汝西侧的竹桥水库,而水库东边10里,就是韩家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