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这是你第二次和我说了许许多多话
唐凯愈发地不喜欢徐鸣轩了,这种不喜欢的情绪是慢慢累积起来的。在徐鸣轩进入公司的半年间,他成绩并没看出提高多少,反而溜须拍马的能力增强了不少,如果不是听手下老员工的报告,他都不知道徐鸣轩的马屁已经拍到了董事长那里了。
徐鸣轩和江宁是两种人,虽然这一点从面试时他就发现了,但想着是江宁主动推荐来的好友,又是国外知名学府回来的,怎么说才华都应该是有的,可没想到徐鸣轩的才华不过是应试教育培养出来的应试才华,而属于音乐人应该有的情感和敏锐他实在少之可怜,为项目创作的一些作品中,甚至能听到属于江宁的特色,这让唐凯怀疑他抄袭了江宁的片段。
徐鸣轩的音乐很刻板,有一种怯懦的束缚。
但看着徐鸣轩总是一副讨好模样的出现在他眼前,他每次又不得不忍住脾气,好歹是江宁介绍过来的人,水平虽然不符合自己的期待,但应付市场终归是没太大问题的,也许是自己要求太高了。
因此唐凯对徐鸣轩的感情很纠结,用他自己的话说,有种恨铁不成刚的感觉。
“这次的电影配乐,你有什么想法?”唐凯把徐鸣轩叫进了办公室。
“我很感激您。”徐鸣轩陪着笑脸,“这次的配乐您能让我独挑大梁,感觉太荣幸了。”
“我问的不是这种想法。”唐凯有些不耐烦,“江宁不到一周就能搞定,你需要多久?”
徐鸣轩十分讨厌别人拿他和江宁对比,但没办法,只能笑呵呵地说:“我也争取一周。”
“我听说你都要当上董事长的德语老师了?”
“董事长过不久要去德国,知道我从那边回来的,所以就稍微问了问我那边的事情,顺便学了一些简单的句子,谈不上老师。”徐鸣轩得意地摆了摆手。
“好了,我知道了。”唐凯点上一支烟,“你出去吧。”
从唐凯办公室出去的徐鸣轩,没有立刻回座位,而是来到了公司的吸烟区,靠在巨型落地窗前看着写字楼下的熙熙攘攘,他想着,一定有一天,把这些人全部踩在脚底下。
清明节时,林右真和张正又在骨灰堂偶遇了,那时的林右真刚刚走出来,正巧碰上要进去的张正。
她看到张正以后,面带笑意地向他挥了挥手,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张正面无表情地向她点了点头,也没有说什么,就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你电话能告诉我吗?”林右真忽然转身,问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张正回过头来,眼神中有些好奇,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找自己要电话。
“我想和你说点事情,所以……”这件事情是什么,林右真其实自己也没想好。
“1381……”
“你等我记一下,1381……”林右真打开手机存下了电话,抬头看到张正手里的花,“金盏花真好看。”
林右真望着那束橘黄色的金盏花有些出神,她不知道里面的那个女生离开他有多久了,但直到现在也能被爱人记住,会是件多幸福的事情呢。
张正捧着金盏花来到女友放有骨灰盒的牌位前,看到旁边摆着一束精致的捧花,他有些好奇,到底是谁每年都比他提前一步来呢,已经8年了,每年如此,一定是她最好的朋友吧。
他用干净的手绢擦了擦她的照片,照片上的她,梳着马尾,眼神里透着明亮的光芒,时间永远定格在了她微笑的瞬间。
“已经有些进展了,我一定替你完成这件事,再等等我。”他直视着照片中的她。
张正慢慢走出骨灰堂,看到林右真在前面站着,好像在等他一样。
“你怎么还没走?”
“你待会有空吗?”
“嗯,有空。”
“我们去坐坐吧,到我小时候的家那边,顺便告诉你一件事。”
张正有些糊涂,但点了点头。
公交车上,两个人并没有交流,就连下了公交车两个人也是一前一后的走着。
在前面走的林右真被这个局面搞得有些尴尬,她无奈地咬着嘴唇,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冲动行事,这也太不像自己了。
“坐这儿?”林右真选了一把椅子,指了指。
“嗯。”
张正坐在了椅子的一边,林右真坐在了另一边,两个人中间空着很大一段距离。
“我要辞职了。”林右真淡淡地说着,没有看张正。
“为什么?”张正想起之前看到她下班还在做采访。
“我当时想做记者,是因为觉得这个职业可以帮助到很多人,但事实是并没有。”
“你又不是观音。”他的语气依然有些冷漠。
“嗯,我不是。”林右真有些自嘲,“最后做的一期话题是关于流浪汉的,我想着,如果通过我的报道,能让这些流浪汉过得幸福,那我就继续坚持做下去。”
“你怎么能负责别人的幸福呢,太理想主义了。”
“被你发现了,我好像一直都活得很理想主义。”
“这个社会挺残酷的,你看到的还太少了。”
“是啊,所以我不想看了。”
“那个报道没有效果吗?”
“有效果,不过适得其反了。”林右真有些无奈,“本来我想通过报道他们的生活现状,呼吁市民或者政府部门,帮助他们,给予他们就业机会,可结果那边的居民看到了,却担心起安全问题。那些流浪汉在这个城市唯一可以回去的地方,被取缔清理了,再也回不去了。”
张正听完想到了那天的场面,那些穿着破旧的人们,蓬头垢面的人们,看起来是那么可怜,好像城市里唯一可以称作蚂蚁的人群,就是他们吧。
“你一定好奇为什么流浪汉也有唯一想回去的地方吧。”
张正没有表示,林右真觉得他是默认了。
“天黑知道能回哪儿去的人,就不叫流浪汉。他们中的一个人和我说过这样一句话。所以我觉得他们大概是排斥‘流浪汉’这个名字的。”林右真看着面前平静的水面,“而且他们也有地盘的,那个地下通道是这些流浪汉唯一可以回去的地方,在那里他们能感受到家的氛围吧,可清理以后,他们就没有家可以回去了。如果我没有做这个报道就好了。”
说完林右真叹了一口气,深深地低下了头。
“你看前面的野草。” 张正指着前面一株从石缝中钻出的野草:“草木没法选择生长在哪里,人也一样。即使有天天可以回去的地方,有人也是流浪的状态,心安的地方才能称为家吧。”
林右真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继续听着。
“也许他们之中有些人已经厌倦了这样的地方,可又没决心和能力离开。政府清理他们也会帮着送回原籍,他们反而能通过你的报道回到真正的家了,这是一件挺好的事。所以重点不是他们在哪里,而是他们自己本身,这点和你没关系了就。”张正看了看林右真,“草原是绿草真正的家,但生长在石缝中的草,就需要被同情吗?你不用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
除了讲述牺牲女友故事那次,林右真还是头一回听到张正那么温柔地和自己说了那么大段的话,她有些开心,有些不知所措。
“我以前和朋友说过,我最喜欢夏天,最不喜欢秋天。”本来提起这次报道有些低落的她,听了张正的安慰后,内心充实了起来,“现在我想,我讨厌秋天是因为我像秋天。秋天的温度反复无常,说变就变,我觉得自己的心情也是这样。秋天会借由某一次的雨,让气温彻底失去热度,我也会因为一件事丧失对所有事情的信心。”
“可是夏天也有不好的地方,阳光太炙热会烤坏所有东西,一直挂在阳台的衣服会被晒褪色。”张正眯着眼睛,似乎看到了灼热的阳光,“以前我养了一只鱼,渔网一直放在阳台,有一天给鱼换水时,渔网的塑料边突然断了,锋利的断口,把在渔网中欢蹦乱跳的鱼扎死了。夏天也不是好到无可挑剔。”
“这我还没有想过呢。”林右真小声说着。
“把喜欢和讨厌的事情都看清以后,也许就不会有强烈的喜欢和讨厌了。”
“我还是会辞职的。”林右真没头没脑的说着。
张正没有再说什么,他觉得是否辞职是别人的事情,自己不应该插手太多。
“我还做错了一件事,可能会害到别人吧。”
“也可能只是你觉得,而当事人不会那么想。”
林右真沉默着,她不是不想说,而是内心做着激烈的斗争,好几次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又生生咽了回去。
“没事了吧?我先走了。”张正站了起来。
“你之前帮黑社会做过事吧?现在还和那些人在一起吗?他们没有看到报纸吧?”林右真一口气把憋在心里的问题全部问了出来,她也不管是否张正可以听懂。
“我下午还有事,回头电话联系吧。”似乎这些问题并没有让张正吃惊,他依然和最初一样,看不到任何情绪,说完就走了。
yk唱片公司的地址选择了一处不在繁华地段的写字楼,因为租金便宜,成立半年的时间,高东发掘了不少有潜力的歌手,但似乎还没有一个能让他眼前一亮,能为其不惜重金打造的天才出现。
“你要求太高了,有些孩子其实能培养出来的。”叶可又拿了很多demo。
“这我也懂,但培养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天资也很重要,这样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你的标准是什么?”
“首先,他的音乐能让我听下去,虽然都有初出茅庐的青涩,但也能分出一二。”高东拿起一张demo放进唱片机,“你听,这就不可以,节拍感就不行。”
叶可又递给他另一张。
“其次是质感,声音需要饱满,起码知道唱歌用哪里发力吧。”高东又开始听下一个demo,“这一听就不对嘛。”
“我觉得这些是都可以靠咱们培训出来的。”
“一批一批的培训,咱们这里成培训班了。”高东叹了一口气,“再给我点时间,我再好好挑挑,咱们yk推出去的第一个人,就要震撼这个圈子。”
“那我不管你这边的事情了,我就安安心心开酒吧。”叶可又递给他一张demo。
“还有一点很重要,感情。歌曲不像电影,可以那么直观地感受,所以一副好嗓子光有音准是不行的,要把感情透过旋律歌词传递出来。”高东把demo放进去,突然间眼神一亮,“这是谁的demo,我觉得他的声音很不错!”
叶可看了看demo封面上的名字:“他叫梁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