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想在对方面前隐藏自己的一切黑暗（一）

    是沉重无声的难过唤醒了熟睡中的唐凯。

    凌晨2点，城市的一角依然闪烁在霓虹里，那是属于年轻人的一角，吵闹的音乐，变幻不停的灯光，聚在一起高谈阔论的人群，汽车的稠密不亚于早高峰，从这处37层的酒店公寓向外望去，一览无余。

    唐凯今年37岁了，和他所住楼层数字一样。他觉得自己像是一直乘坐在电梯里，从30岁搬进这里开始，慢慢地让岁数与楼层接近着，直到今年正好吻合。37层是顶层，所以有时他会在心里调侃自己，会不会37岁也是自己生命的最高点。自从住进这里以后，他一直都是仰起头向上看的，他从不向下看，对他来说，低头意味着望向深渊。

    可梦境从不饶人，它是一面诚实的镜子，将你内心的期盼与渴望，逃避与挣扎，全部真实地还给你。

    今天，又是这样一个梦境，隐藏在记忆深处的人，来到他的面前。梦里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他坐在车里等她上来，她打开车门，却温柔地望着他，一动不动，他唤她上来，可她就是这样一动不动，梦里面的他像是被强力胶黏在了椅子上，他着急地想下车问她为什么不上车，可就是不能动弹。

    梦境也能被注入情感，那一刻他的心情是痛苦的，痛到醒来时他的心依然扑通扑通地快速跳动着，痛到醒来时，他难过的也想永远合上双眼。

    职场上的唐凯总是谈笑风生的，周围簇拥着人群，他像是永远不缺朋友的人，活在热闹的中心，可他的心却从没有为谁真正打开过。

    不，应该是有的吧。

    那时候他还很年轻，大约20岁的光景。年少时向人打开心门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几杯廉价的啤酒下去后，有着一样理想的伙伴就组成了一个乐队；年少时的快乐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拼凑出来那并不华丽的歌词，也可以让两个人视作媲美当年金曲大奖的佳作；年少时的人气也是唾手可得的，一点点的俊俏，一点点的才华，一点点的与众不同，都能让两个人俘虏大把人心。

    同样，年少时的决裂也是易如反掌的，疏远是从刻意回避开始的。

    刚刚冉起的新星乐队，被快速割裂。

    年少的人总是向往更广阔的天地和更辉煌的未来，但无人问津的唐凯并不嫉妒友人的走红，他只是怪自己才华太浅，眼红不得别人。他还是像微时那样，认真对带早已实现梦想的友人，但这份心意并没有得到善意的回馈，似乎曾如草芥的乐队，是对方刻意想抹掉的污迹，而他存在于污秽之中。

    廉价的啤酒并不是被昂贵的洋酒打败的，是成人后的私欲，打翻了摇摇欲坠的杯盏。

    希望在音乐道路上获得成功的唐凯终于被人赏识，本来快被签约的他，却一等再等，杳无音信，愁闷的他找到了曾经的友人，两个人喝的酩酊大醉时，唐凯看到友人露出一副无奈，说当时自己能被经纪人看中，都是因为唐凯写的那些歌。

    唐凯有些奇怪地看着眼前的人，为什么最后让对方成功的，是早已被自己丢进垃圾箱的作品呢？明明那些曾被对方嗤之以鼻。他一直认为，自己的能力是不如友人的。

    那一刻，他是清醒的，曾视为友人的人是糊涂的，糊涂到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是如何窃取他的成果，使自己一步步走向成功的，原来，只要打压唐凯的信心，就能悄悄拿走他一切的财富。对方还得意地说自己在圈子里的人脉太好了，因此是不会有人再找唐凯签约的。

    糊涂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让唐凯以后直接为自己提供作品就好，说他会养着唐凯，给他很多很多的钱，说什么音乐不音乐的，能赚钱享受高级的生活比什么都重要。

    那一刻，唐凯虽然笑着答应，却像伺机而动的猎豹一样，要找准时机完成复仇，他容不得真心和尊严被狠狠践踏。

    他是在一家说话都需要大声嚷嚷才能听到的酒吧里认识骆驼的，他知道骆驼是什么人，因此才主动地接近，他需要骆驼，才能完美达成自己的复仇计划，许是那时的他眼里透漏着不容怀疑的决心，骆驼并没有多说什么，递给他一个透明口袋，说这是独一无二的，只有他这里才有的卖，他拿过来，把未来的希望寄托在小小的粉红色药片上。

    当曾经伤害他的那个人，有了难以戒除的瘾后，他们的位置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唐凯转瞬成为了这段“友谊”的主宰，从友人身上拿走了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唐凯如曾经的友人一样，将对方的一切全部归结为自己所有，他不害怕对方的反抗，大不了就将吸毒的事情公之于众，他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会同样跌入地狱。

    看着对方的身体一天天变差，也逐渐在圈子里失去了信任和口碑，唐凯觉得这样的复仇没有意思了，也厌倦看到那副祈求模样，于是切断和对方的所有联系，唐凯不在意对方是否会在某一天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毁掉他的生活，就像唐凯不在意对方的死活一样。

    此时的他在圈子里已经有了稳固的人际网络，他清楚知道周围人脱掉职业的华丽外衣，没什么干净的，于是毫不避讳地做起了毒品买卖，去他那里买的人越多，他掌握的秘密也就越多，他知道自己走在危险的钢丝线上，可他觉得这一切无所谓，他也开始吸食毒品，在这里寻找快乐和对生活的知觉。

    可她呢，她和整件事有什么关系呢？她是让他想好好活下去的人。

    她是骆驼一直在追的酒吧招待，她有着极佳的酒量，每次三个人在包厢喝酒时，骆驼总是最先倒下的人，而他不是能喝，只是从不像骆驼喝酒喝得那么急，于是，于她而言，他是冷静克制又清醒的人。于他而言，她一直是态度高傲寡言的女孩子。

    金钱与权力都拥有了的他，其实并不向往爱情，向往的只是她而已。他好奇在她沉默的外表下，隐藏的是怎样一个灵魂，他好奇她的清高孤傲是对男人故意设下的圈套，还是本就那样剔透不易染。

    不论他用了什么方法，他都失败了，她依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就像她根本没有把骆驼放在眼里一样。

    当他正准备放弃时，机会却突然而至。那天，依然三个人坐在包厢里，骆驼不避讳地把所有毒品交给他，她突然说话了，“抽那么多真不怕把自己抽死”，明明是一句嘲讽却让他笑了，他让她放心，他抽很少，只是中间人而已。他认为那是她对自己的关心和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