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我们再也回不去那个少年时代了（二）
田熙觉得自己的感知力正在慢慢下降，他捕捉不到细微的美妙了，他没有像高中时随手一写便是精彩的能力了，有时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半天也没法写出一行字。校招会，人才招聘市场，网络招聘，现在落笔下去，怕只是满满的“招聘”两个字。
未来，在高中时的田熙看来，是格外美好的，他想自己一定会以笔为生，顺利的话，所有著名歌手都会找他邀词，虽然他不敢梦想自己成为第二个林夕，但成为第一个田熙，他想自己是有能力办到的，会买一处采光极佳的房子，在落地窗前摆着风格独特的书桌，不论日光还是月光，都可以洒在上面，他会在这里创作出别人模仿不来的作品，然后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放着一把吉他，他会弹着吉他，然后用铅笔和橡皮在乐谱上面涂涂写写。大概卖出去几首歌就能够自己花很久，每天悠闲地在整洁的房间内踱步，偶尔会和朋友出去郊游寻找灵感。
那时他的未来计划，孤独也美好。
现在，田熙正站在曾满怀期待的未来里，可失去想象空间的未来，原来是会让人这么踌躇和迷茫。
这是一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周六，高东把唐凯同意自己不续约的事情告诉了江宁和田熙，三个人约好下午在叶可的酒吧碰面。
“我想越早启动约好。”高东激动地说着，“咱们可以先以网络为主，每周出一首怎么样？”
“啊？每周一首我肯定不行，现在灵感有点枯竭。天天去看招聘会太累了。”
“你要开始找工作吗？”高东问到。
“嗯，虽然静宜支持我专心做乐队，但我还是不想让她一个人承担压力。”田熙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对着电脑半天写不出来一个字，天天在家什么也不做像废物似的，看着她顶着太阳找工作，太心疼了。所以我想尽可能两边都照顾到吧。”
“嗯，这我理解。”
“田熙，你准备找什么工作？”江宁有些好奇。
“参加了几次银行的考试，但都没通过。所以现在正在看金融公司那些。”
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是叶可的到来打破了沉默的僵局。
“你们聊什么呢？”
“聊工作呢。”高东往里挪了一下，让出一个位置给叶可。
“什么工作，重组吗？”
“不是，是我正在找工作。”田熙的眼神里透露着迷茫。
“不重组了吗？”叶可一副状况之外的样子。
“我想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田熙故意张开又合上了自己的手。
“叶可，你怎么看我们重组这件事的？”江宁有些好奇她的看法。
“当然希望你们可以重组，可毕竟你们都大了，毕业了，乐队会有一段时间没有收入，你们的生活谁来负责呢。”叶可的知性美在这时展露无遗，“乐队没有收入的时间越长，你们的压力也会越大，那时候真的还能创造出像当年《和平时期的爱情》那样的歌曲吗？”
“这些怎么你之前都没和我讲过。”高东有些差异地看着叶可。
“因为我希望你离开那个不让你开心的地方啊。”叶可摸了摸高东的手，“但现在真谈到重组了，我们就需要对每一个人负责。现在大学生就业压力那么大，我希望你们并不是因为想逃避现实才选择重组的。”她看了看江宁和田熙。
“并不是逃避，而是想在现实世界，过自己的理想国。”江宁看着高东和田熙，“我还一直没和你们说我对重组的看法呢，其实，我不想重组。”
高东和田熙瞪大了眼睛，他们不敢相信。只有叶可很平静，似乎她早就预料到了一样。
“为什么啊江宁？”田熙看着他，“我一直以为你铁定和高东一边，是极力想重组的。”
“我觉得那不是我的未来了。”江宁看了看高东，又看了看田熙，“我想尽快赚钱，赚看得到的钱。乐队太理想了，我现在没什么资格谈理想。对我来说，一首明码标价的乐曲来的才实际。”
“江宁你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实际了，这根本不是我认识的你了。”高东语气中有一些抱怨，“合着真正想重组的人就我一个。”
“你别那么想，我们不是不想，只是现在面临毕业，处境很尴尬。”田熙希望气氛恢复到最开始，“江宁肯定也不是不做，是和我一样，两边都想弄好。”
“不是。”江宁似乎不想再让任何人误会他的想法，“田熙你也说了，灵感少了很多，我也一样，所以我要让每一次灵感出现的都有价值，不对，准确说是价格。”
“江宁，你既然和我提钱，那我也和你提。”高东尽量让自己冷静，缓慢地说着，“如果不是想着和你们重组，那我可能还会在那个弱智乐队里呆满下一个合约期，再一个5年，我会有比现在多更多的钱，你知道我以乐队身份出席一个活动能赚多少钱吗？我现在不续约了，失去的要比你们多更多！”
叶可使劲拽了拽高东的衣服：“怎么能把自己的决定赖到大家头上呢？你冷静冷静。”
“你进入这行那么久，应该比我们看得更实际。”江宁也缓慢地说着。
“你们大学学什么了？怎么学得都麻木了。”高东依然很生气地说着。
“高东，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我们都麻木了？”田熙听不下去了。
“别生气，田熙，他一犯起混什么都说，不要理他。”叶可帮高东打着圆场。
“你这几年是不是过的太顺了？”田熙没有理会叶可，“也赚了不少吧？你和我们现在根本就不是一条起跑线上的人了，我们连温饱都没解决，怎么能和你比。你不要总是那么想当然的，当初离开大家去发展的是你，现在不顾我们的立场，说重组的也是你，做人不能那么自私，既然是三个人的乐队，为什么只能按照你一个人的想法去做。”
“你们就知道钱钱钱，怎么变得那么庸俗了。”高东看着田熙。
“我没有开酒吧的女朋友，也没有住在豪华社区的家人，更不可能有人花重金邀请我参加活动，所以我只能那么俗气。”田熙的话更加火上浇油。
高东低着头，生气地用手掌拍响了桌子，但没有说什么。
“你什么态度！”田熙气得站了起来。
高东也一下站了起来：“就这种态度！”
江宁和叶可也赶紧站了起来，拽着身边的两个人。
“高东，你就是这几年过得太顺了，你什么都不缺。”
田熙看了一眼江宁，又看了看周围，酒吧还未正式营业，所以里面只有少数的工作人员，他们站的位置很远，只是从远处好奇这几个人是不是要打架。
他压低声音说：“高东，有件事我不大声说出来是给你留着面子呢，朋友一场我给你留一条后路。”
高东不满地看着田熙：“我受不起。”
“是，你是受不起。”田熙拍了拍江宁，“那些歌儿都是你写的吗？你立着一块全能词曲唱作人的牌坊，可都是你写的吗？那是江宁，都是江宁写的。唐凯也让我给你写，但是我拒绝了。我没钱，但是你没骨气！”
“田熙。”江宁很不希望高东知道这件事，但却没办法阻止了。
高东听完以后，怒火似乎立刻灭了下去，他看着江宁，似乎想确认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往难听点说，你就是踩着江宁一步步上去的，平心而论，你除了歌唱得好点，哪点比的上江宁。没有我们的词和曲，你唱什么？”田熙似乎没有解气，继续说着，“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庸俗。你得到这一切太容易了。”
“田熙，你过分了，别说了。”江宁想把田熙拉出去。
“江宁，你让他说。”高东这时十分平静。
“我们可能永远没办法重组当初那个‘六等星’了，我们都变了。但有一点你没变高东，你还是太爱把情绪挂在脸上了，如果刚才不是你的情绪破坏了气氛，大家也不会这样。”田熙也平静下来，“我今天说了很过分的话，我知道道歉也没有什么用。不如就绝交吧。”
高东突然很想笑，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听到田熙说“绝交”两个字了。
“叶可，我走了。”田熙看了一眼叶可，转身拍了拍江宁的肩膀，离开了酒吧。
当时大家并没有在意他的离开，总喜欢把“绝交”挂在嘴边上的人，怎么可能真的离开大家呢？可田熙这一次，是认真的。
几年以后，当田熙从电视里又看到高东后，他真诚地笑了，在心里默默地说：曾和你成为过挚友，我很骄傲。
那晚，高东喝了很多酒，一个劲儿地向江宁赔礼道歉，他说当时自己就不应该听唐凯的，如果坚持问清楚背后的作曲人是谁就好了，他说很抱歉，一遍遍地说着很抱歉。
“是因为你，我的曲子才能被更多人听到。”
“我和大众澄清吧，说都是你写的，我没这才华。”
“那你会引出很多麻烦，悦回首先就不会放过你。”
“去他的悦回，我都离开了，还怕他们吗？”
“你不要把自己的未来毁了，你的未来里还有叶可呢。”
高东没有再说什么，他忽然真正理解了江宁和田熙，他们三个人再也不是单枪匹马的青涩少年了，而是要肩负太多责任的大人了，生活面前，理想的位置容不得太过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