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再见（二）
正月初二是送别父亲的日子，已经很久没有雪的春川，突然下起了颗粒状的小雪，虽然小，但十分密集，林右真戴上耳机，坐上了去往火葬场的公交车，快要下车的时候，耳机里传来了那首经典的情歌《萍聚》，她忽然想起来，那是小时候自己和父亲都爱听的歌曲，她专门买了有这首歌曲的盗版光盘，还没听够呢，就被父亲借走了，可等啊等，也不见父亲把光盘还给她，她觉得父亲一定给弄丢了，所以也没有再问他要。
刚刚下车，她就看到了樊柔晶、江宁、田熙、方静宜、郑川明、高东和叶可，站在路边等她，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外衣，像是商量好了，整齐地站在那里，林右真记得只把这件事告诉过樊柔晶。
江宁先走了过去，然后把面无表情地林右真抱在了怀里。江宁的个子太高了，林右真的脸被他的胸膛盖住了，她鼻子闻到了江宁身上好闻的青草味，那个味道让她想起了小时候，他们一起在秘密基地的日子，虽然那时候上学也并不是很快乐，但只要他们三个人躲进秘密基地，时间就好像能永远凝固，什么坏事都不会发生了。
“长大一点都不好。”林右真说完，在江宁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江宁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发说：“是，长大一点都不好。”
樊柔晶站在后面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如果时光有记忆，那么它一定记得，在很久之前的一天，不满10岁的林右真在秘密基地，对他们说父母离婚了，说以后再也没有家庭合影了，樊柔晶听着难过掉落泪，江宁安慰着说以后他们三个人将会有很多合影。
那一天，火葬场人很多，安排遗体火化前，需要家属再次确认死者。工作人员把父亲从里面推了出来，那是她最后一次见父亲，她想到了那句很烂俗的话：像是睡着一样。也是一直到那时，她才认真地端详起父亲的脸，他是一个很英俊的人。
她没有哭，只是一直看着父亲，工作人员问还有没有什么话要对他讲时，她摇了摇头，就在即将合上盖子的时候，她小声地对父亲说：“爸，再见。”
遗体火化后，林右真把骨灰放在了骨灰堂。她其实挺喜欢那里的环境的，在一处小山包上，站在骨灰堂的门口，能俯瞰到下面的景色，远处是绿油油的树林。她想，以后会常来这里陪父亲说说话的。
“田熙送静宜回家吧。”林右真看了看大家，“你们也都回去吧，我没事的。”
他们并没有推脱，不是不想陪着朋友，而是怕过多的关怀让她觉得更沉重。
“我陪着她，你们快回去吧。”樊柔晶说到。
然后在江宁的带动下，几个人一一和林右真道别，让她难过的时候，记得给他们打电话。
高东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手在微微颤抖的女孩，心疼地轻轻抱住了她。
“林右真。”叫完她的名字，他就难过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曾在少女时期幻想过很多次和高东的拥抱，却没想到他们的第一次拥抱，是在这样的情境下。林右真的脸埋在了他的胸膛里，她不知道自己的手应该放在哪里，于是只能轻轻垂在自己身体两侧，她低声说：我没事。
然后她轻轻地将高东推开，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说：“快走吧。”
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往后的几天，林右真的心情格外平静，没有悲伤喜悦，她总觉得对待所有事情都是麻木的。她有时会想到江宁，想到那年才刚刚高三的江宁，面对父亲的离世，是需要多坚强勇敢，才能走出来。
日子是需要咬牙坚持的，已经一周没有离家半步的她，逼自己第二天一定要出去走走，她要去父亲家收拾遗物。
再一个天亮后，林右真和樊柔晶一起来到了这里，她好像还能闻到空气里有父亲的味道，她舍不得多闻，怕闻多了，味道就消失了。
她们一起把坏了的食物扔进了垃圾桶，当端起那盘车子里时，林右真没有再哭了，可是看着烂掉的果子，她也舍不得扔，就端着盘子站在那里，樊柔晶似乎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她把盘子接了过去，放进冰箱里。
从父亲的衣柜里，林右真看到了很多他年轻时的照片。
“叔叔可真帅。”樊柔晶忍不住夸赞。
然后林右真看到衣柜下面有一个铁盒子，她打开看到了那盘有着《萍聚》的盗版光盘，他原来没有弄丢，都一直好好保管着呀，她拂去了上面的土，把光盘放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然后她看到盒子下面有张小纸条，是自己的笔记，上面写着：阿尔卡特ot511，松下gd55。她想起这是高中时父亲让她写下喜欢的手机型号，他说会努力多赚些钱给她买，她看了以后特别难过，可是没有再哭了。
“我们还差骆驼多少钱？”高东坐在床上，抱着吉他。
“不是很多了，怎么了？”叶可靠在床上翻着书。
“合同到期了，我就不想再和悦回续签了，想离开‘微甜沙漠’。”高东说得并没有理直气壮，他担心叶可觉得他是个不成熟的人。
“嗯，不开心的话咱们就别干了。”叶可放下书，认真地说，“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无条件支持。”
高东没想到对话如此顺利。
“右真父亲的离开，让我很难过，想到了姐姐。”叶可把头靠在高东的肩膀上，“生命太脆弱了，能开心地活着，这样和你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你的任何决定，我都同意。我不是没有过过苦日子，钱少点，能活着就行。”
“我绝对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高东坚定地说着。
“唐总，又加班呢？可真辛苦啊。”大厦保安看到唐凯提着一杯咖啡走进写字楼，这已经是他连续第5天在凌晨1点见到唐凯了。
“你们也很辛苦啊。”唐凯一直很佩服大厦的保安，凌晨的他们也都精神抖擞。
唐凯正在电脑前，仔细比对着各家公司，各个歌手的唱片信息和销量，寻找他们各个的亮点和宣传方式，下属交上来的资料足足300多页，他给自己规定，一定要在一周内确定一条属于“微甜沙漠”下一步最好的路。
他希望给高东打造一马平川的未来，似乎这样做也能帮助自己回到曾经的起点。
人总会走着走着，就忘记当初最想要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