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是四月的微风带我遇见了你（一）
林右真从小就有一个习惯，喜欢用不同方法度过最难挨的时光。
父母刚刚离婚的时候，她会在每天睡前，给当天的日历画上一个大大的叉子，她觉得叉子累积的越多，自己就能离那天的坏消息越远；小学时她并不喜欢上学，她会把每天的课表写在一张纸上，每上完一节课，就划掉一节，课上她总提醒自己，再坚持坚持，就能划掉一节课了，虽然也因此她的成绩从不出类拔萃，但她也找到了期待和快乐；当决定将高东从自己心里最宝贵的地方移除时，她有很久没有好好吃东西，每天听着肚子咕噜噜响的时候，心情也能变得好一些，似乎饥饿能够释放空白，空白能挤走心中的灰暗。
父亲离开以后，她总会在空闲时去骨灰堂看看他，每次从骨灰堂出来，她都在能够远眺望到对面树林的椅子上坐坐，这里很安静，空气中凝结的沉重，反而让她觉得舒服，她总觉得，父亲坐在自己身边。
她喜欢悄悄观察坐在隔壁椅子上的人，有时是平静和蔼的老人，有时是眼妆晕开的时髦女人，有时是不停吸烟的中年男子，他们有人坐在这里默默擦眼泪，有人坐在这里静静看着远方天空，有人坐在这里只是累了想歇歇，他们身着黑色衣服，那是最沉重的颜色。
看似寻常的日子，总是在过去以后，人们才会发现它的独一无二。这天，林右真又来到了这里，但她发现自己经常坐的那个位置已经有人了。来骨灰堂的人，衣服都是黑色或深色的，可坐在那里的男人，穿着一件鲜艳的橘色帽衫。
也许和去世的人关系不好，所以不会在意这些吧，林右真想着，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她还是像往常那样，看着远处的树林，细心数着天上鸽子飞行的圈数，也会听着从后面传来的说话声和哭声，她觉得只有在这里的时候，她的心才能慢下来，离开这里，城市会不由分说地推着她行进，她讨厌那样的感觉。
她以前是很怕灵魂的，但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她就不再怕了，因为灵魂只是先她一步踏入未知世界的人而已。“先人”的意思，大概就是这样吧，她那么想着。
春川的4月是懒言的，桃花默默盛开又默默凋零，城市的颜色并不浓艳，生命在轻柔的4月慢动作伸展着，它们并不急着证明自己的存在。只是有时，淡淡暖意的微风会提醒人们，一切即将开始了。
后来林右真后来回忆起，是4月的风，将他带到自己身边。她在这里欣赏过一百棵默不作声的树，最后却被一株单薄的，会说话的花深深吸引。
巧克力的味道唤醒了嗅觉和好奇心，安静坐在椅子上的林右真看到一缕缕烟从自己眼前滑了过去，她循着方向看过去，原来是那个穿着橘色帽衫的男人正在抽烟，她觉得很不可思议，原来香烟还有那么好闻的味道呢。她这时才认真注意那个男人，他留着圆寸，戴着精致的黑框眼镜，翘着二郎腿，心事重重地看着映在眼前的树林。
“咳咳咳。”正看着，林右真却不由自主地咳嗽了起来。
咳嗽声打断了男人的思绪，他看了看林右真，面无表情地说：“这也呛？”
林右真被这突然而来的话语问住了，她觉得应该不是烟味的问题，之前在高东身边吸过不少二手烟都没事，那么好闻的巧克力味道又怎么会呛到自己呢。
但她觉得对陌生人不能说那么多，于是尴尬地冲着对方笑了起来，然后摆了摆手，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回应太过傻气，可大脑突然发生短路的她，也只有这种应急机制被激活。
他把目光从林右真身上收了回来，把香烟放在脚下踩灭，站起来离开了，没有再对林右真说一句话。
他离开时，林右真好奇地看了看他，那是一张亦正亦邪的脸，眉眼间有隐藏不住的英气，但懒散沉默的他看起来又有一种吸引人的不羁，她隐隐约约觉得有些眼熟。
人长大了，时间好像也加速了，小时候觉得度日如年，长大后却度年如日。田熙看着身边的方静宜，不敢相信他们居然都在一起三年了。
“我上周投了10份简历，可一家都没答复我。”
热闹的食堂里，方静宜看着铁盘里的份饭，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别担心，工作早晚都会有。”田熙安慰着：“你先好好吃饭。”
“你不懂。”方静宜用筷子拨动着盘里的米饭，撅起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怎么了？”田熙有些慌，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把她的一只手攥在了自己手里。
“如果找不到工作，我就没有在这里留下来的资格了。”她委屈地说，“你到现在都不找工作，我也觉得很没安全感。”
田熙笑了：“傻瓜，就为这件事啊。”
“这可是一件大事。”方静宜揉了揉眼睛，抬起头看着田熙：“我们会结婚吗？”
“会。”田熙坚定地点了点头。
“有很多人毕业就分手了，就是因为工作问题。”方静宜认真地说：“你家就在这里，所以不理解我这样的外地学生。毕业以后，我就没有地方住了，所以要趁现在赶紧找到工作，然后解决租房问题，这两个都是生活最基础的问题，如果最基础的问题都没法解决，我也就没有信心留在这里了。”
“如果你担心钱，租房的话，我可以给你付。”田熙也同样认真地说。
“不行。”方静宜摆摆手，“你也没有工作呢，还不是找父母要？如果找父母出钱的话，我也有父母。可快大学毕业了，我再也不想管家里伸手要钱了。希望你也是，你现在已经是一个男人了。”
“别那么小看我，小丫头。”田熙假装没好气地说，“谁告诉你我会管父母要的，我也有打工存下来的钱啊。”
“什么，你背着我有小金库？”方静宜假装气鼓鼓地说。
“傻瓜，你听错重点了。”田熙温柔地看着方静宜，“以后都有我呢，你就别担心了。”
“嗯。”方静宜点了点头，“只要咱们其中有一个人找到工作，我都会觉得稍微安定一些。”
田熙犹豫了一下，问：“如果我专职填歌词，你有意见吗？”
“有。我觉得那不是正经工作，工资不稳定，虽然有时候赚得很多，但也有时候辛苦好几天还不够一周的饭费。”方静宜停顿了一下说，“如果你做那样的工作，我会很没有安全感。但我也不希望你为了我，去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大学毕业很多人分手了，大概也是这样的原因吧。”
“咱们才不会分手呢。”
“我是认真的，田熙。去做你想做的，别因为我，更改你未来的计划。”
“我的未来里都是你。”
“真的吗？”
“真的！”
“听起来，特别幸福。”方静宜终于露出了笑脸。
田熙松开了方静宜的手，“傻瓜，赶紧吃饭，下午咱们一起去人才市场看看。”
“嗯！”方静宜用力地点头。
看着她又恢复了以往开心的样子，田熙觉得自己的心事不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