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时间会将少年推向哪里
升入初中，林右真对于时间第一次有了具体概念。
周一升旗仪式，大家必须穿着学校制服。褪下平日肥肥大大的运动服，穿上制服的学生们看起来利落又精神，男生制服的半高领，使他们显得成熟又绅士，女生制服的短裙，让她们的少女时代更加动人。林右真觉得穿着制服的高东，就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一次在回家路上，她俨然像是把高东当成了自己人，骄傲的夸赞着，樊柔晶也不甘示弱地表示，江宁才是最像漫画少年的人，两个人争执到最后，樊柔晶使出了大招，她反问林右真，那他是不是在漫画里有个女朋友？林右真没再说话，不过她愈发觉得，高东上次是骗人的，他没女朋友。
不论两个人争吵的结果如何，反正林右真每周都期待着高东穿着制服，阳光像是可以永远洒在他的肩膀上。每看到一次这样的他，时间就过去了一周，看到四次，一个月就过去了，她这样数着数着，初中生活就过去了一多半。
在这转瞬即逝的时间里，他们为生命赋予着属于自己的专属意义，同样，生命对他们进行的考验，也在时间的流逝里，无情的到来。
从初二的那年冬天开始，高东来上学的次数就断断续续了，他总会参加各地举办的歌唱比赛，他相信肯定会遇到伯乐，这样就可以年少成名。与其他人比较，他的嗓音是很独特，但有时评委会告诉他技巧欠佳，有时又拿他的年龄当借口，总之，这一年下来，他最好的名次也仅仅是比赛第八名。
有一天，他拖着行李箱，回到了自己的小屋，由于一直没有买煤，没法生炉子取暖，他穿着羽绒服，又用棉被盖住自己，躺在床上的他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自己在台上的表现，想着评委给出的建议，又从脑海中的曲库中挑选下一次可以备战的歌曲，轻轻哼着歌的他睡着了。午夜，一阵大风吹动了并不牢固的窗户，玻璃晃动的声音吵醒了他，他觉得自己的脚很冷，于是迷迷糊糊地打开行李箱，翻出两只袜子套在脚上，暖和多了，他想着，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林右真的父亲病了，当她知道的时候，父亲已经出院了。那天，她在家正在写日记，她的日记里都是高东的名字，当听到敲门声时，她赶快把日记藏进抽屉里。
看到父亲撑着一只拐棍，蹒跚进屋时，她先是一愣，然后又天真的以为，父亲只是暂时受伤了，过一阵再见面，他一定就能像以前一样了。
可这些都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他的父亲突然中风倒在家里，因为抢救的不及时，有一根血管严重堵塞，想恢复正常的行动能力太难了，而且复健需要长期进行，花费又太高，权衡了一下，林右真的父亲向医生表明，可以暂时先这样，等以后经济情况好点再考虑复健。
一向乐观开朗的父亲安慰她：“我还能走路呢，就是慢点而已。而且现在医学技术多发达，过几年说不定就有专门治疗这种病的药出现了，你别担心。”
病长在他的身上，也长在了林右真的心里。
自从父亲的形象在心中彻底破灭后，樊柔晶反而觉得轻松多了，因为心中再也没有了沉重的好奇和期待，她又成为了那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了，只不过她始终觉得自己欠江宁一个答案，因为她还没有机会告诉江宁她所知道的一切。
一天，因为赵泽说有大风预警，于是班会结束后大家迅速回家，林右真也因为和另外一个女同学约好去买文具，先走了，班里就只剩下樊柔晶和江宁两个人。
看着江宁慢慢悠悠地收拾书包，樊柔晶鼓足勇气，决定把所有故事都告诉他。
“江宁，那天你就不好奇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过了那么久，你都没问过。”
“哪天啊？”江宁故意装作不知道。
“就那天。”樊柔晶觉得他一定知道。
“哪天啊？”江宁继续装傻。
“啊算了，那我不说了。”樊柔晶假装气鼓鼓地收拾书包。
“行了行了，我知道。”江宁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你都还没和我说谢谢呢，今天良心发现啊？时间过得有点久了，不过幸好这件事我记得，你的谢谢没过期。”
“你真的不好奇出了什么事吗？”樊柔晶歪着头看着他。
江宁想到何美贤冒名顶替程映依写的那封情书，他猜测大家的传言和上面那个应该别无两样：“一定是让你觉得很为难的事情，我不想再让你为难第二次了。”
“其实是有关我爸的事情。”樊柔晶看着江宁，慢慢的把通知栏里的内容，和从母亲那里听来的事情，都告诉给了他，她说她从小的疑惑解开了，今后可以更加轻松了。
可江宁听完，却担心她的故作坚强：“不用勉强自己，我可以永远都像那天一样，陪着你。”
温度在两个人之间不断上升，樊柔晶脸红得不知道说什么，她看着眼前的江宁，变得胆怯了。一阵风声，一根树枝刮到了窗户上，发出了声响，她指着窗外：“你看，风好大啊，咱们赶紧回家吧。”
许多年后，在同样一个刮着大风的天气，樊柔晶站在医院走廊的落地窗前，又想到了这一天，如果这时的自己没那么自卑胆怯，彼此的人生，是不是就可以变得不一样了。
江宁一路顶风向家走去，他后悔刚才自己的告白不够果断，他觉得一定是樊柔晶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才没头没脑地说要赶紧回家。
走到楼下时，他看到了司机王师傅，赶紧走过去打招呼。
“王叔叔，那么大风别急着走，在我们家等风停了多好啊。”
“不啦，这风一时半会是不会停的。”王师傅是从小看着江宁长大的，“大小伙子了，以后要学会替你爸分担责任了。”
江宁没有听出来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以为只是大人看到孩子的惯用表达：“您放心吧，我肯定会的。”
王师傅点了点头，顶着风向前继续走着。
“王叔叔，您不开车走吗？”江宁想到自己家的车平时都是让王师傅开走的，方便接送父亲。
“不了，厂里效益不太好，王叔叔以后不做你爸的司机了。”
江宁这时才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认为富足稳定的生活，是伴随着父母温暖的谎言，他的象牙塔，正在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