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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二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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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果树的叶子正在泛黄,再经过两三个冷空气的夜晚,就完全黄了。这个季节是白果村最舒服的时候,天也高,空气也清新,村里人更喜欢聚在白果树下的井台边,拉家常,聊八卦。

    “听说了吗?巫老太老年痴呆了,已经不认识人了。”

    “诶,真可怜,一个晚上人就急糊涂了。这么大年纪,谁受得了这种打击。老太太也是命苦,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巫永福不是兄弟两个吗?永福死了,老太太要跟永强过了吧?”

    “不见得。巫永强自从去了趟科威特,发了,眼里还有谁啊?现在他们全家都搬到外地去了。听说,他老婆和巫老太不对付,巫老太一直跟永福过的,不怎么跟大儿子来往。”

    “你知道个屁,巫永强为什么搬到外地去,你以为是跟婆媳关系不好啊?我告诉你,这里面故事多了?”

    “有什么故事啊?说说呗!”

    说话的人经不起旁边人的软磨硬泡,再加上本身也有故事在肚子里,憋着难受,就添油加醋地讲了起来。

    原来,巫永强出国劳务几年回来后,不仅口袋里鼓了,腰板也硬了,更是久旱逢甘霖,三下五除二,媳妇就怀了二胎。

    这天,他带着他的小工程队在邻村建新房。临近中午了,也不见他到工地上来。群龙无首,工人们不知道接下来干什么,就躲在阴凉下荒着,急得主家上火。

    主家火急火燎地找到了他家,发现大门紧闭。再一打听,才知道,巫永强在夜里被警车带走了。主家的心凉得像一坨粉,瘫在了地上。

    巫永强出过国,见过世面,又加上有了钱,个人的主见欲望就容易膨胀。在他的骨子里,跟果儿爹巫树林一样,延续香火的意识特别强。他头一胎生了个女儿,当初畏惧罚款,一直不敢生二胎。现在口袋里有了钱,他想为理想再奋斗一把,再偷偷生过个儿子。生不出带把的,钱再多有个卵用。

    钱是男人的底气,也是男人的腰板与胆量。他跟媳妇商量,不就是罚嘛!生,罚多少钱他来出。

    可是真到了媳妇怀孕,他又痛惜起钱来。他悄悄地把媳妇送到了外地包工的地方,藏了起来。

    村里的妇女主任嗅觉灵敏,发觉巫永强的媳妇好久没露面了,再一打听,说是可能怀孕了。

    可是巫永强矢口否认,更是死活也不肯说出媳妇在哪。

    办法总比困难多。没几天,巫永强小工程队揽活的工地就打电话来了,说是不要他做工了。他带的一群人不让做了。就是做,到年终的时候也结不到工钱。一问原因,答复是,除非巫永强立即将怀孕的媳妇接回村,接受流产。

    原本是巫永强一个人的事,在计划生育工作的推动下,成了整个工程队的事。一个人的超生,阻断了整个工程队的生计来源。巫永强思虑再三,权衡再三,纠结了几个晚上,终于还是屈服了。

    他把已经快生的媳妇接了回来。

    巫永强接回媳妇的第二天,镇上来了一辆吉普车,把她接走了。带队的不仅有村妇女主任,还有镇上卫生院的人。村里人围过来看热闹的不少。

    巫永强绝望极了,他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他的钱终于还是没能买来儿子的命,他那呼之欲出的儿子在最后一刻,还是没能来到这个世界。

    失去了儿子的女人,第二天就被送回了家里。巫永强见到身体虚弱又悲伤的媳妇,又陷入了极度的懊恼与气愤之中。

    恰好村妇女主任又来到家里,跟他媳妇叽叽喳喳的,还在讲述着计划生育政策的意义。他二话没说,进屋就是一扁担。

    妇女主任挨了打,逃出了他家。没多会儿,就躺在村头的土冈上,又像哭又像笑,样子十分的疯颠。听说,人的腰子被打坏了,就是这个样子的。

    那天夜晚,毫无悬念地,巫永强就被带走了,被直接送进了县拘留所。

    拘留所正在进行改造,听说他是木工头,还出国做过劳务,手艺不错,就安排他做了十多天的木工活。

    半个月过后,当巫永强回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晒得像黑炭,滋滋冒着油花,与他在科威的菲佣成了兄妹。

    放出来那天,拘留所的所长还专门找了他,想请他留下来,再干几天,说是照常给工钱。他说,在那种地方干活不光彩,像是在牢改,一言就回绝了。

    回到村里没两天,巫永强就举家迁出村子了。临走前的那个晚上,他喝了很多酒,好像把这半个多月的酒都补了回来。他醉了,醉得像一头受伤的野猪,坐在妇女主任疯颠的土冈上干嚎。

    夜色里,没人能够看清他的样子,但瘆人的声音传遍了半个村子。

    村里人说,巫永强算是运气好的,打了村妇女主任,只是拘留了几天。村里还有人家,为了生孩子逃到外地,家门都被封了,连猪都被没收了。也有人说,巫永强老封建,生男孩有什么用。村里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事多了。儿子只是图了个名声好听而已。

    关于这些,村里人只当茶余饭后的消遣,亦或是在自我教育,是传不到巫永强耳朵里的。但是,却能够传到巫老太的耳朵里。

    巫老太对大儿子这样的遭遇,心里也有说不出的同情,但是碍于她跟儿媳妇的关系一直不顺,她也当作什么也没听见。

    直到巫永强来告诉她,要举家迁出村子的时候,她只问了一句:“迁到哪儿去?等娘死的时候,好把信传给你。”

    巫永强也没有说个准地儿,只是说:“等将来安顿好了,会写信的。”

    就在巫永强野猪一样干嚎的那个晚上,巫老太一夜没睡,也没有跟任何人说儿子要走的事。她以沉默应对着儿子的离去,无助,无奈,也无能为力。

    从那一刻起,她把所有的精力与希望都倾注在了二儿子巫永福的身上。

    “这巫永福也太倒霉了,老光棍五十多才娶了老婆,没几年工夫,就出了这种事。也是命中注定啊,无福消受。”

    “这种事,摊到谁身上都受不了,何况还是巫老太,这么大年纪了,没被急死,算好的了。”

    “痴呆了也好,就不会为儿子死了难过了。巫老太要强了一辈子,现在二儿子突然死了,她肯定死的心都有了。现在犯糊涂了,也算是解脱了。就是让人看着,心里难过。”

    井边悄悄的议论还在进行着。

    “听说,果儿和杏儿要给巫永福做孝子,披麻戴孝。这事是真的吗?”

    “巫老太对这两个孩子这么好,不就是图有这么一天吗。诶,也是,原以为这两孩子会为她戴孝,现在落在她儿子身上了,作孽啊。”

    “你还别说,巫树林不是个东西,但两个孩子倒是有情有义的。这两个孩子这么一做,也不枉巫老太对他们的一番心意。”

    “要不怎么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呢。没爹没娘的孩子,吃过苦,知道好歹,能够知恩图报,不容易,想想挺感动的。”

    “那巫树林答应吗?两个女儿给别人披麻戴孝,他不觉得晦气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死了呢。”说的人,自己都觉得不意思,笑了起来。

    村里人议论着果儿和杏儿给巫永福当孝子的,很快就传到了巫树林的耳朵里。他一听,五爪挠心,立刻不舒服起来。

    李寡妇见巫树林闷闷不乐地坐在树阴下发呆,走过去,用脚踢了踢他的脚:“想什么呢?魂被哪个鬼牵走了?”

    巫树林回答说:“没事,我在想,巫永福这突然就死了,人也太简单了,世事无常啊。”

    “巫永福死了,你心里不舒服啊?不舒服,你就去看看,送点纸钱。反正以前你们都在一个采石场上班,去看看,也尽个人情。”

    巫树林自打被李寡妇一菜刀砍了以后,一直心里有着阴影。凡事都得先跟李寡妇商量,就怕她火爆脾气上来,不是撒泼,就是打闹,有时还会危及生命。巫树林经历过上次的事后,心里多少有点后怕。

    今天他心里也是着实憋得慌,就想着先跟李寡妇说道说道。

    “不是为了巫永福的事,是为了两个孩子的事。”巫树林对李寡妇说道。

    “两个孩子?你两个女儿啊?她们好好的,怎么了?”李寡妇问。

    “听村里人讲,果儿和杏儿要给巫永福披麻戴孝。我这心里啊,觉得不是滋味。他算什么,跟孩子非亲非故,有什么关系。她们俩个,这孝一戴,这不是咒我死吗?哪有亲爹还活着,孩子给别人戴孝的?这不是嫌我活得长吗?”

    李寡妇一听,对他的观点非常认同,不仅如此,似乎比他还要着急。

    “这怎么行,这不是咒你死吗?我们过得好好的,招谁了,惹谁了,为什么要这么晦气啊。不行,这事没得商量,坚决不行。树林,我跟你讲,你不要孬在家里,窝里横,你得去跟巫永强讲。你去,现在就去。”

    李寡妇见巫树林光说不动,有点急了:“听到了吗,起来,快去。现在他们家是巫永强为主在办事,你得告诉他,如果让你的两个女儿披麻戴孝,我们就闹得他们死人出不了殡。”

    巫树林经李寡妇这么一煽动,一下子增加了不少底气。他回屋洗了洗脸,刮了刮胡子,找了套整齐的衣服就准备出门。

    自从他们两个守护度假村的树林以来,长时间生活在林子里,整天与枝枝叶叶打交道,和鸡羊做朋友,平时也不用穿得像样。今天他要回村,得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光鲜一点。因为这是他和李寡妇私奔以来,第一次主动跟人说事,这关乎面子。

    巫树林临出门的时候,突然又像泄了底气。他有些为难地对李寡妇说:“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有你在,我胆子大点。”

    “瞧你这怂样。你是孩子的亲爹,我是个外人,说不着话。你大胆地去,有谁跟你过去,我再来帮你。”

    李寡妇的鼓励对巫树林来说,真的像一剂强心针,他又鼓足了勇气,气鼓鼓地进村了。

    半道上,他遇到了正赶往村支部的栋梁支书。支书见他往村里走,手里还拎着一捆草纸,就知道是去看巫永福的。

    巫树林远远地就看到了支书,他紧赶了几步,贴了上来。

    “叔,忙着呢!我去永福家看看,给烧点纸钱。都是一个采石场的,去看看,磕个头。”他腆着脸说着。

    “好,该看看。他家里现在好多人,我刚从那过来。你去吧,我回村支部处理点事。”支书说着就要走。

    “叔,还有个事,我请你给评评理,你看行不?”

    “你能有什么事?跟李寡妇吵架了?话说头里啊,你们俩的事,不要找我。你们这清不清,楚不楚的,我不过问你们的事。”

    “不是的。叔,不是和她的事。是这样,我听说果儿和杏儿要给巫永福做孝子,还要披麻戴孝,你觉得这事能行吗?”他看着支书的脸色,看能不能再往下讲。

    “果儿和杏儿与他巫永福,非亲非故,八杆子打不着,凭什么给他戴孝。再说了,两个孩子披麻戴孝,对我来说,多晦气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死了呢。这传出去,我要被人家笑话死的。”

    支书看着巫树林,半天没说一句话。他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又盯着巫树林看着,还是不说话,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叔,你别老盯着我看,你说,你说说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你评评这个理。”

    支书酝酿了一会儿,走近了,拍了拍巫树林的肩膀。

    “树林啊,这是你们的家事。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不好多嘴。给不给戴孝,你得当面跟果儿和杏儿讲,对吧?我作为一个外人,不好作你们父女的主,是不是这个道理。”说完,又拍了拍巫树林的肩膀,就走开了。

    巫树林被支书拍得有点瞢,支书这是支持他呢,还是不支持他呢?让他跟果儿和杏儿商量,这不是明摆着为难他吗?多少年没跟两个孩子见过面了,多少年没说过一句话了,这让他怎么开这个口呢?

    说实话,巫树林真有点怕见到他的两个女儿,就像做了亏心事的人,怕见到阳光;就像小偷偷了人家东西,怕被人认出来一样。

    既然出来了,巫树林还是想着,总得把这个事告诉巫永福一家人。不然,回去了肯定又是被李寡妇一顿骂。至于支书让他找去果儿和杏儿谈,他是无论如何没脸,也不敢的。但是,去找巫永强,告诫他一下,他作为两个孩子的亲生父亲,还是有底气的。

    巫树林来到巫永福家,放下了草纸,走进灵堂,给巫永福上了一支香,磕了头,就转身走了出来。

    村里人见了,简单地跟他打了招呼,没有第二句话。

    他找到了巫永强,装着很可怜的样子,跟他说:“永强,跟你说个事。”

    巫永强站住了,示意他快说。

    “果儿和杏儿给永福披麻戴孝这事,我觉得不妥当。你想啊,我是他们的亲爸,我还活着呢,这戴孝算怎么回事。再说了,两个孩子不懂事,我们做长辈的,大人得知道个轻重,对吧?做孝子的事,你们得尽快想别的办法,这事,我坚决不同意。”

    他见巫永强有些为难,也不想多解释,转身就准备走了。

    刚走了两步,他又转了过来,警告起来:“永强,我现在这是好言好语地跟你讲,这事,坚决不行。我家那口子说了,让两个孩子戴孝,就是咒我死。如果你们不听,她到时候肯定要来闹的。到时候,永福出不了殡,你们下不来台,不要怪我事先没打招呼。”

    说完,他两手往后一背,以战胜者的姿态走了。

    这事巫永强也不敢耽搁,他走进巫老太的房间,找到了果儿。

    果儿正在跟巫老太聊天,帮助巫老太努力地回忆起点什么。见巫永强进来,巫老太又一眼认出了大儿子,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永强啊,永强。永福命苦啊。你来,你告诉妈,永福走的时候,遭罪没有?”

    巫老太一瞬间又清醒了起来,把果儿吓了一跳。

    巫永强本以为老太太已经糊涂了,只要进来跟果儿说事。这突然被巫老太一问,他的心也被刺痛了一下:“妈,你不要难过了。永福他走得时候,没遭罪。一个球这么大的石头,直接砸在后脑勺上,人一下子就昏过去了。医生说了,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只有耳朵里出了一点血。”

    “永强啊,你就这么一个弟弟,你把他的事办好了,办风光点。娘啊,不能看,不能想,娘这心里痛,做不了事啊。”说着,巫老太的眼泪哗哗地流着。

    果儿又将巫老太扶着躺在了床上。

    巫永强插空告诉了果儿巫树林的想法。果儿没有作片刻的犹豫。他对巫永强说:“永强叔,没事,你听我的,这事不变。有事,你让他们来跟我当面讲。你不要怕闹,如果他们真好意思来闹,丢脸的肯定不是我们。到时我有话要说的。”

    巫永强见果儿如此的坚决,年岁虽然不大,但眼睛里露出的光却是那样的坚毅。他没有再说什么,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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