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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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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老太醒过来了,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在清醒过来的一瞬间,她迅速的将思维与昏倒前对接了起来。她顾不了那么多了,用力地想爬了起来。但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她用力的撑了几次,身体都没能很快一直起来。

    杏儿一直守在床边,见巫老太醒了,赶紧提醒她:“太太,你不能动,不能动。刚才你都昏过去了,太危险了,你要多躺一会儿。”

    巫老太见杏儿不让她起来,着急了:“杏儿诶,你让太太起来,啊,让我起来。我要去看永福。我苦命的儿子诶,娘对不起你啊。我连最后一顿饱饭都没让你吃上噢。我苦命的儿子诶,娘对不住你啊。”

    巫老太的身体被杏儿按着,起不来。他用哭诉声来传达着对儿子的不舍与痛惜。

    果儿听到巫老太的哭声,从厨房里赶了过来。见巫老太执意要起来,就说劝说道:“太太,永福叔现在还在医院里,到晚上才能回来了。你现在也看不到啊。你还是再躺会儿,你不能把自己的身体急坏了。等永福叔回来了,我陪你去。”

    巫老太见果儿也是不让她起床,索性身体挪了挪,斜躺在了床上,控制不住地继续失声痛哭着:“永福诶,我苦命的儿子啊。是娘对不起你啊,娘活得太长啦,损了你的阳寿啊。老天爷诶,你把我带走吧,把我儿子还回来啊。老天诶,你带错人了。让我这个没用的老太婆走吧,把我儿子换回来啊!我苦命的儿子啊。”

    果儿听着巫老太哭诉着,跟着掉着眼泪。

    “永福诶,我的儿子啊。娘对不住你啊。你从小就没了爹,跟着娘没得吃,没得喝,连生病娘都顾不上你啊。你一辈子吃苦,一天福没享过啊。你命苦啊,儿子诶。让娘跟你去吧,永福诶。”

    巫老太一声声地呼唤着巫永福的名字,屋外的人听得心像被揪住了一样,隐隐作痛。

    屋里屋外来帮忙的人,听着巫老太的哭声,一边忙碌着,一边不时的抹一把就要掉下来的眼泪。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所有来帮忙的人,都感觉到了生命的无常与毫无防备的痛击。

    直到夜色降临,巫永福的遗体才被汽车送了回来。

    在巫老太昏迷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栋梁支书已经找来了帮忙的人,协助着巫永强将灵堂安排妥当。巫永福的遗体一到门口,就被几个男人抬进了堂屋,安放在了冰棺里。

    经过十几个人前前后后的一阵忙碌,灵堂很快就布置好了。等巫永福的遗体进了冰棺,堂屋里立即安静了下来,人也少了,瞬间有了寒意。

    吉根老师像当年送果儿娘一样,送来了挽联,工整大方的正楷字,把灵堂衬托得又多了几分肃穆庄严。

    巫永福的媳妇已经头顶着白布跪在了灵堂里。她显得疲惫无力,但又强撑着。她搬来一张条凳,放在了冰棺的边上,几乎是贴着棺材坐着,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巫永福的脸看着。经过化妆的巫永福睡得十分的安祥,但样子显得呆板,像蜡塑的一般。

    就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她仿佛经历了漫长的一生,仿佛从人间瞬间坠入了地狱。她到现在也不能完全相信,眼前躺着的,就是他的丈夫,就是昨天还跟自己有说有笑,向往着未来的丈夫。现在,虽然仅仅只是隔着一层玻璃,但已经是阴阳两端了。

    巫老太听到外面有人在议论,说巫永福已经被拉回来了,就死活要回去看。果儿拦不住她,就只好和杏儿一起陪着她往回走。

    远远地,巫老太家门口挂着一个灯泡,灯光只能照亮门前水泥场一块不大的地方。这场景,果儿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娘办丧事时的情景,是如此的相似,如此的一致。时间似乎一下子回到了过去。触景生情,果儿心里像含着一块冰,冷得生疼。

    巫老太进了门,见堂屋里放着冰棺,她推开果儿,丢下了拐杖,整个人像倾倒了一下,扑了过去。她的一只手死死地扣在冰棺的沿上,另一只手隔着玻璃用轻轻地抚摸着,泪水已经让双眼无法看清儿子的模样。她失声地痛哭,手却轻轻地拂动,像在抚摸着儿子的脸。巫永福静静地躺着,已经感受不到他娘手上的温暖了。

    “永福诶,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睁开眼睛看看啊,娘来看你了。娘在这儿呢,你睁开眼看看啊。”巫老太一边哭,一边跺着脚。

    “永福诶,你不能这样就走了,娘还等着你养老送终啊。永福诶,你不能狠心地丢下娘不管啊,娘用命跟你换,把我儿子换来啊。”巫老太的哭声冲出了屋子,飘飞在白果村的夜空中,戳痛着村里人的心。

    “永福诶,你醒醒,你醒啊,让娘替你去死,娘活着心里难过啊。儿子啊,让娘跟你走啊。老天爷诶,你把我儿子还回来,我老太婆愿意去死,换回儿子啊。老天爷啊,你为什么抢走我儿子啊!”

    巫老太声嘶力竭,一声高似一声,将夜晚的白果村趁得死一般的沉寂。

    突然,巫老太的声音弱了,没了。果儿眼疾手快,一步跨了过去,扶住了已经发软,正在瘫下去的巫老太。

    她,又昏过去了。

    当巫老太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灵堂里坐着高力山、陈嘉民和村里的两个男人。他们在守夜。

    本来,陈嘉民是来找支书汇报工伤死亡赔偿的。自打栋梁支书知道巫永福出事后,他就盘算着,得有人跟采石场谈判。人已经死了,不能复生,但留下老娘和媳妇,还得生活。他知道陈嘉民是算账的一把好手,就想让他陪着巫永强一起跟采石场谈谈。只要是合情合情的需求,能为活着的人多争取点,也是好事。

    陈嘉民见支书在忙前忙后,正在找人守夜,就自告奋勇地要求留下来。

    支书说:“村里有人手,你大小是个村干部,守夜这样的小事,用不着你。”

    陈嘉民听支书这么一说,不高兴了:“支书,你没把我当村里人啊。我当过兵,以前经常值夜班,熬夜家常便饭。再说了,村里有事,你让我参与参与,也正好拉近和村民的关系嘛。也正好让我学学咱们村里的风土人情。”

    栋梁支书见小伙子说得有理,人又这么热情,不像是装出来的,就答应了。

    半夜醒来的巫老太从床上起来,走到了堂屋里。高力山一眼看到了,马上站了起来,走了过去。

    “太太,你醒了。你怎么起来了?现在才半夜,你多睡一会儿。”

    巫老太看着高力山,再看看其它三个人,一脸的茫然。

    “你们是?这大半夜的,你们这是要干嘛,不睡觉啊?”

    果儿知道巫老太醒了,赶紧从屋外跑了进来。

    巫老太认识果儿。

    “果儿,你们这是在忙啥,大半夜的,怎么不睡觉啊?”

    果儿发现巫老太问得奇怪,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想了想,说道:“太太,他们,他们在为永福叔的事在忙呢。你回屋,再睡会儿,还有几个小时天才亮呢。”

    “永福,永福怎么了?对了,这么晚了,永福怎么还不回来啊。这孩子就是这样,我让他住校,他就是不肯,每天要跑十几里路去上学。这么晚了,还不回来,诶,这么黑,也看不见走路啊。”

    果儿感觉到巫老太有点不正常了,怎么说的话这么奇怪,她就示意高力山跟巫老太说句话,看看她的反应。

    “太太,你还认得我不?我,高力山。”高力山提着嗓门问她。

    “高力山?”巫老太认真地打量着,“不认识,我年岁大了,不记得人了,不要见怪啊。噢,果儿,给客人倒点水。诶,我这头啊,痛得厉害,我回屋再睡会儿,你们也早点为回去吧,天也不早了。”说着,巫老太就返回了屋里。

    果儿扶着巫老太躺下,一肚子的疑问。不会是因为太痛苦,一时犯糊涂了吧,果儿心里想着。

    第二天一早,支书和巫永强商量着丧事怎么办。

    巫永强为难地跟支书说:“叔,采石场已经答应了,丧葬的一应开销都由他们来。其他的也都好办,只是永福他没有儿女,披麻戴孝的人太少了,只有我女儿一个人。亲戚朋友来了,不好看;出殡的时候,连两个扶棺材的人都凑不齐。”

    果儿一夜没睡,一直守在巫老太的床边。天亮了,她趁着巫老太还在熟睡,就来到厨房,打了盆冷水,洗洗脸,清醒清醒。

    正巧听到支书和巫永强在说着话,就出了厨房。

    “爷爷,永强叔,我和杏儿为永福叔披麻戴孝吧。”

    巫永强一听,赶忙说:“那敢情好,你要不要跟高力山再商量一下,这可不是小事。”

    “不用,力山和杏儿一定会同意的。太太对我和杏儿比亲孙女还亲。如果没有她,我和杏儿说不定,都活不到今天。现在永福叔出了这事,他没有孩子,我和杏儿,就当他的孩子,送他最后一程。”果儿说得在情在理,态度也很坚决。

    支书见果儿这样一说,也觉得没什么不妥。他对果儿说:“孩子,难为你们了。有情有义,难得。孩子,这份情啊,爷爷心里明白,村里人都看着呢。”

    巫老太再次醒了,她一个人又晃晃悠悠地从屋里出来,见水泥场上好多人,就冲着果儿走来了。

    巫永强见她醒了,就喊了一声:“妈,你醒了!”

    巫老太好像没听见,还是径直向果儿走来。果儿一转身,发现巫老太起来了。

    “太太,你这么早就醒了,不多睡一会儿。”

    “果儿,果儿,来,这是怎么了,我家怎么这么多人,他们在我家干什么呢?”

    果儿一愣,巫老太睡了一个晚上,还在犯迷糊吗?

    巫永强走过:“妈,你洗把脸,我给你盛早饭去。”

    巫老太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手一摆:“一大早的,不要瞎叫。哪有一大早认妈的。你是谁啊?怎以在我家。去去去,找你亲妈去,不要拿我老太婆开玩笑。”

    果儿见巫老太连自己的大儿子都不认识了,她更担心了起来:“太太不会真的不认识人了吧?”

    巫永强的媳妇不相信老太太犯迷糊了,她决定亲自试一试。她走过去亲亲热热在叫了一声:“妈,你认得我吧?”

    巫老太对他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不认得。你是哪家的?我这辈子没生过女儿,没你这么好的闺女。”

    然后,她又转头又看向了果儿。

    “果儿,来,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啊,诶,这都是在忙什么啊?”

    这下巫永强的媳妇相信老太太是真的犯糊涂了。

    果儿见巫老太犯了糊涂,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办了。她预备了好几种劝说巫老太的方案,都是针对他清醒时用的。但从现在的情形来看,巫老太一下子犯了糊涂,不认识了人,也就不知道了痛苦,这倒让他一时失了主意。

    果儿让杏儿将巫老太带回了房间,匆匆地找到了栋梁支书,想向他讨个主意。

    “爷爷,太太突然好像不认识人了,这怎么办?”

    栋梁支书已经知道了巫老太的情形,他犹豫了一下,对果儿说:“果儿啊,不管他清不清楚,你和杏儿都和守着她。这一大把年纪了,再一急出个好歹来,就更乱了。诶,要是真的糊涂的,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这打击谁受得了。糊涂了,反而好过。能好过一时,就好过一时吧。你们姐妹给盯着点,其它事,我来安排。”

    犯了糊涂的巫老太,只认得果儿一个人,这件事很快就在帮忙的人群中散开了。在村里人的心里,巫永福的死又多了一层更加玄幻的色彩。

    时间进入了秋天,天气已经不再是那么燥热了,清早的空气里还多了一丝的凉意。

    果儿进了房间,坐在巫老太的床边。刚刚还醒着的巫老太,又一次沉沉地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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