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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成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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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村里来了一个新干部,看上去,长得少嫩,比支书的孙子大不了几岁。

    新干部来的那天,是由镇上的副书记亲自送来的。他们在村支部开了一个小会,栋梁支书、村长巫永胜,还有村里几个支委骨干参加了会议。副书记代表镇党委宣布了对这个新干部的任命,说是任白果村党支部的支委,暂时先协助栋梁支书工作,做副支书,兼做村里的会计。

    支书和村长对镇上这样的安排也心知肚明,不好说什么。毕竟有前面巫百顺的错误在前,镇上安排个新会计来,也是对村里账目的负责。但是派这么一个和自己孙子差不多大的少年娃来村里,栋梁支书的心里多少觉得镇上有点不慎重。

    在送副书记回去的路上,支书趁着旁边没人,拉住了他,低声地耳语。

    “书记,你们怎么给村里送来个孩子啊?这行吗?”

    副书记正想上车,见支书似乎心里有想法,就退了回来。见副书记停下来了,他就从兜里掏出了一包烟,给副书记递了一根。

    副书记接过烟,对开车的司机说:“你往前开一点,我跟栋梁支书说会儿话。”

    他们两个沿着村里的小路往前走着。

    “老巫啊,你们村里的这条路,还真是够呛。大车小车都不好走。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是这样的破路,你们村里得想想办法。”

    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支书的心窝:“诶,多少年的心病了。要不是东南亚经济危机,路早修好了。这一拖,又是好几年。”

    “老巫,现在学会拽新词了?还东南亚经济危机,你怎么不说伊拉克战争,中东石油危机呢?我知道你们想让你们村那个巫什么来着?”

    “巫福贵。”

    “对巫福贵,那个老板捐资。但你们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啊?你有没有听说,国家正在准备村村通公路。可能不久就要找村子来试点了。你有没想过,用好国家的政策啊?老巫,不是我说你,你这一根筋的毛病,也该进步进步了。”

    栋梁支书这是第一次听说村村通公路这事,还是国家的计划。细细想来,他有年头没有细细读过镇里发的文件了。修路的事虽然重要,但是今天,当下,他最关心的是,这个新来的小干部,这么年轻。他想知道,镇上是怎么想的。

    “老巫啊,你是不是觉得这孩子小?毛还没长齐,不行啊?”

    栋梁支书的歪头点得像捣蒜。

    “我跟你这么说吧,这孩子今年才26岁。但已经当了十年的兵。在军队是会计,高级会计师,三级士官,还立过两个二等功,副科级干部咧。”

    支书一想,这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子,级别竟然和副书记、副镇长一样高啦,自己还小看了这小子了?

    “这小子还是县委组织部和人武部专门留下来的呢。去年小衣庄部队不是一批干部转业吗?县领导以前跟这小子打过交道,知道他在财务上是一把好手,就有意想把他留下来了。这不,跟他一讲,他在我们这儿当了十年兵,也有了感情,一口就答应了,而且点名要留在东昌镇上。现在镇上兼着团委书记和财经办副主任的工作呢。”

    支书越听越觉得有意思,经副书记这么一讲,他倒觉得是镇上重视白果村,给他们派了一员大将来了。

    烟抽完了,副书记拍了拍支书的肩膀:“老巫啊,你是个老革命了,这孩子是个好苗子,你给带带,让他在基础多磨炼磨炼。我走了,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你自己亲自问他吧。”

    副书记的吉普车蹦着跳着走远了。支书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办公室的地已经被拖得干干净净,他和村长的桌子也被收拾得井然有序。就连他们平常用来擦脸的毛巾也被挂得整齐划一的了。支书一看,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回到军营了?”

    才来的这个年轻干部叫陈嘉民。见支部回来了,立即立正,敬了个军礼:“支书,你回来了。”

    支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敬礼弄得有点不知所措,自己的手也不自觉地举了起来,举到一半,又意识到自己不是军人,就又放下了。

    他走了进来,对着陈嘉民说:“小陈啊,咱们这不是军队,你不要这么客气,叫我支书,或是老巫就行。”

    栋梁支书自从知道这孩子是个军人之后,心里就产生了天然的好感。他小的时候就跟当年的新四军很熟,要不是新四军很快就离开了他们村子,说不定他也跟着参了军。现在陈嘉民分到他们村来了,这似乎是老天送给老支书的一个礼物,让他又能跟军人在一起工作,补上多少年缺失的遗憾了。

    支书那天跟陈嘉民详细地谈了村里的工作,还把巫百顺叫了来,让他认真地交接了财务上的事情。

    支书看着工作的交接完成了,天色还早,就跟陈嘉民闲聊了起来。

    “小陈会计啊,你是哪里人啊?怎么想着到我们东昌镇上来工作?还到我们白果村里来了?”

    陈嘉民听到支书问话,立即站了起来,准备回话。这是他多年作为军人养成的老习惯了。

    支书见他又站起来了,急得也跟着站了起来。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坐下,坐下说。这里不是军队。咱们以后要天天跟老百姓打交道,入乡随俗,入乡随俗啊。以后说话不要站了,这样容易吓着老百姓。”

    听支记这么一说,陈嘉民有些不好意思了。抓了抓后脑勺,就坐了下来。

    “支书,我是丹阳人,家在丹阳城里。我是在小衣庄部队当的兵。就是东昌镇北边四五公里的那个句曲山下的小衣庄。我十六岁当兵,本来计划只当两年义务兵的,没想到,一当就是十年。”陈嘉民向支书介绍着自己。

    “小时候因为学习成绩不好,所以爸妈才让我当的兵。部队还真锻炼人,进去了以后,才发现战友们一个个人才济济,个个都不服输。我也就开始重新学习了。我上初中的时候喜欢数学,喜欢跟数字打交道,所以就自学了财会。考了会计师。后来还参加了军里的技能比武,获了奖。几年前,参加研发了军队里的账务与审计的软件,就立了点小功。”

    陈嘉民说得轻描淡写,但支书听得却津津有味。他开始有点喜欢上这个小家伙了。这么小的年龄,却有这么厉害的功夫在身上,支书觉得这孩子将来一定不简单。

    眼看着清明节又要到了,支书得知,这个清明节,一两要回来。

    他娘走的时候,一两正在国外,没能给娘送葬,心里一直怀着深深的歉疚。所以赶在这个清明,他回来给娘和爹上个坟,祭奠祭奠。

    支书得知这个消息,觉得机会来了。他想做一件事感动感动一两,让他感受到村里的诚意来。这样他才好意再向一两开口,说说给村里修路的事。

    栋梁见被卸了任的巫百顺整天浑浑噩噩的,人像泄了气的皮球,就想着,把这件感动一两的事交给他办得了。

    于是他找来了巫百顺,嘱咐他,找几个人把一两家的祖坟修一修,做得像样点。清明节前,村里有好几家都在修着祖坟,这时候将一两家的祖坟修一修,等他回来一看,肯定会感动,说不定修路的事就成了。

    巫百顺领了任务,非常高兴地找人去了。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他感觉到支书还是支书,心里还是信任自己的。他马不停蹄地就忙活了起来。

    十来天后,巫百顺来找栋梁支书,让他到一两家的祖坟上去看看,看修得怎么样。支书去看了,感觉得会计这次是用了心思的。不仅一两父母、爷爷奶奶的坟修得高高大大,形态饱满,就连他们家老祖宗已经塌了土坟也被重新隆了起来。支书看着重新整修的坟茔,表扬了巫百顺。

    “不错,修得不错。你算一算,多少工钱,我个人出。另外,感觉好像空了一点,光脱脱的,你再挖一圈,种一圈的柏树,做一个坟圈子吧。”

    巫百顺立即领会了支书的意思,只是听说支书要自己花钱给一两家修坟,他有点想不明白:“叔,这钱怎么能让你出呢?让村里出不行吗?”

    “老毛病又犯了?村里的钱能给人家修坟啊?我这是表达一下我个人的心意。不管怎么样,一个村里的,我们多多少少还就着亲呢。现在他们家里一个人都不在家了,我作为村里的长辈,帮忙修一修坟,也是应该的。”

    会计知道了支书的良苦用心,就忙着去买柏树苗了。

    一两回来的那天,和第一次相比,显得少了些气势,多了点温馨。或许是身边的女人变了,给人的感觉也变了。

    县里知道他回来了,派了小车去机场接了他,直接回了白果树。县里还打算派人陪同,但被一两婉拒了。他此次回家,只有一个目的,看看老娘的坟,给老娘磕个头,认个错,求得祖先们的谅解。跟他来的,还有年轻的媳妇和刚会走路不久的孩子。

    一两的车进了村口,支书已经在等着了。一两远远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家,已经成为白果农庄的家,没有进去。他在支书的陪同下,直接往祖坟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跟支书聊着天:“叔,几年没回来,村里变化很大啊。现在家家的条件越来越好了。”

    支书说:“是啊,这几年生活越来越好了,日子好过多了。只不过,现在村里年轻人少了,出去打工的打工 ,做生意的做生意,村里只剩下我们这老头老太了。”

    “叔,你这身体可真好,比上次我在深圳看到的,还硬朗,还精神呢。”

    支书一听,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很响,惊起了藏在路边草丛里的斑鸠,扑棱棱地飞了起来。

    那天一两在祖坟上,不仅给他爹和娘献了花,也用传统的方式烧了很多的锞子。刚会走路的儿子被一两叫过来,给爷爷奶奶和列祖列宗磕了头。一两漂亮的媳妇穿着高跟鞋,一身线条笔挺的旗袍。但也在一两的要求下,勉为其难地跪了下来,给祖宗磕了头。

    支书为了招待一两,已经在白果农庄,一两原来的家里定好了一桌酒席,就等着一两祭扫完了以后,在桌上和他边吃边聊呢。

    一两离开了祖坟往回走,半途又转过身,深情地看一眼他娘的坟,眼里有泪在不停地打着转。

    他转过身对支书说:“叔,谢谢你这么有心,还给我家修了坟。我们兄弟两个都不在家,这事让你们费心了。咱们清归清,楚归楚,修坟的钱,我来出。”

    支书这下急了,这是跟他见外啊,坚决不肯。

    一两又说道:“这个坟圈修得不错,朝向也好,做得细心,结实。叔,真的谢谢你啊。”

    支书本来还想着再推辞几句,说说客套话呢,哪知一两突然话锋一转。

    “可是叔啊,这一圈的柏树是谁种的?把头全打掉了。我们家本来人丁就单薄,这祖坟上的树,全被打了头,这好像不吉利。叔,还得麻烦你,请我帮我拔了,重新买新的种一种吧。你知道的,我们做生意的,讲风水,不然,我这心里抹不平啊!”

    支书一听,再回头看那一圈的柏树,头确实全被修剪掉了。这一修,看上去倒是平平整整的,但每棵树都没了头。

    一两不说,他还没有在意。这一说,他越看越觉得不妥。他在心里暗暗地骂着巫百顺:“这小狗日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倒好,挺好的一件事,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吧。”

    那天,支书再三挽留一两吃了饭再走,但一两支持还有其它事,没有留下来吃饭。

    虽然一两一个劲地向栋梁支书表示感谢,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悦,但是支书知道,做生意的人特别讲究风水,这一圈树头被打掉的事,肯定在一两心里落下了阴影,唉,这不是弄巧成拙了吗?

    直到一两的车缓缓地开出了村口,栋梁支书都一直没好意思开口提修路的事。

    就在他回过神来,准备找巫百顺好好算账的时候,从身后传来村里人急切的喊声:“支书,支书,不好啦,不好啦,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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