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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悄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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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度假村的土地已经平整好有一段时间了,但新加坡商人来投资的事,一直还没有新的进展。准确地说,这事似乎已经冷下来了。

    几千亩平整好的土地上,已经长满了密密的杂草,连进去的小路都被严严的蒿草填塞住了。村里人看着眼馋,这么好的杂草是绝佳的柴火。刚刚入秋,草叶还没有泛黄,于是有人偷偷地把这些半人高的杂草砍下来,一堆一堆在晾晒着。

    一个看一个,十个看一百,很快度假村就成了村里人的柴火堆。一片一片地砍下的柴火,晾晒在那儿。远远地看去,零零散散的裸露的土地,像癞子头上的斑脱,一块一块的,无害却难看。

    村里人近来对度假村有一些不祥的流言,在悄悄地流传着。

    这也是栋梁支书近期心里多出的一桩心事。看着度假村一地的荒草,他心里也感到恍惚,有种深不见底却又无能为力的担忧。到了年底,如果新加坡人还没有来,镇上拿不出征地补偿的钱,他家的门槛肯定会被村里人踏平的。他这张老脸,当初征地时是给村里人打了包票的。唉,这年,怎么过啊。

    入冬的一天,村里人惊讶地发现,李寡妇家的灯突然亮起来了。如果不是闹鬼的话,应该是李寡妇回来了。

    好事的村里人有意无意地绕到她家的门口,装着有事没事地往里看,踮起脚往里瞅瞅,再装着若无其事地走开,然后他们更加笃定,巫树林和李寡妇一起回来了。

    只不过,他没有回到那个和巫来娣结婚的家,而是直接住在了李寡妇的家里。

    李寡妇的婆婆还活着,和她的小儿子夫妻住在附近。知道巫树林登堂入室,直接住进了李寡妇的家里,老婆婆的心里为儿子鸣不平,气不顺,堵得难过。这天一早,就站在门口,敲着脸盆,冲着李寡妇家的方向破口大骂。怎么难听怎么骂,怎么恶毒怎么骂,怎么没脸没皮怎么骂。她在为死去的儿子出气,也是好让全村人知道,他们这对露水夫妻回村了。

    巫树林与李寡妇的悄悄的回村,无疑给入冬以来的白果村带来了一次不小的风波,给村里人带来了一次审美与审丑的冲击。

    巫树林回来的消息飞快地从白果树下飘向各家各户。井台边的村里人,借着在寒风中短暂的相遇,匆忙地说上几句,又匆忙地散开了。

    “听说了吧,巫树林和李寡妇回来了。是前两天晚上偷偷回来的,怕是不好意思见人了呢!”

    “是在外面混不下去的吧?还回来干什么?他们这脸皮还真厚,还真敢回来了,活出丑。”

    “谁说不是呢?他们还好意思回来。要我是他们,死在外面,也不好意思回来。这两个人的丑事,都烂了大街了。你说,要么离,要么结,他们这是算怎么回事?人啊,没了良心,一定会有报应的。不要脸,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觉得,他们肯定是知道果儿去青浦了,才敢回来的。要不然,他们怎么有脸见果儿。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没脸没皮了,神仙都没拿他们没办法。”

    巫树林这次的确是回来了。回白果村他最大的心病,倒不是怕村里人笑话他,议论他。他最大的担心是没地方住。

    他不敢回自己原来的家。一来是心里有愧,担心害怕。他怕巫来娣的阴魂在家里等着她,缠着他,向他诉冤,向他索命。二来是没脸见两个孩子。当初跨出了那一步,就知道今天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李寡妇不允许他再回去。他稍有点想法,就跟他闹得死去活来。她要巫树林断绝与原来家庭所有关系,包括两个活着的女儿。她想巫树林死心塌地的只能她一个人过日子,不能有一丝丝的旁顾。

    自从和李寡妇私奔之后,他们像流浪一样,走过了好多的地方。卖过水果,做过保洁,跟过工程队。原打算在白城打了工,就在外面安个家算了,也不必回白果村了。他也知道背着一身的骂名,离远点,少听点骂声,也就当作不存在,就可以不在乎了。

    可是,就在白城遇到困难的时候,李寡妇怀孕了。

    这对巫树林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好的消息,让流浪中的生活多了一丝希望的期盼。他期待着李寡妇能给他生一个儿子。这是他盼望了多少年的梦了。

    结果,儿子是生下来了,但没几个小时就死了。孩子发育不完全,肚皮上一个大洞,没有长周正。

    同来打工的村里人私下里的说法可多了。有的说,是他们作了孽,报应在孩子身上了;也有的说,是水土不服,影响了孩子的发育;还有的说,是他们年纪太大了,孩子先年就不足,生出来也长不大。更玄乎的,说是巫树林身上背着巫来娣的诅咒,他们注定要断子绝孙的。

    自从孩子没了以后,李寡妇就落下了心病,整天里郁郁寡欢,疑神疑鬼的。她的心里积郁了许多的胡思乱想,其中,最大的不平就是,外面人对她和巫树林感情的讥讽与白眼。

    她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得回白果村。这样在外面有一天没一天地漂着,算是怎么回事。如果不回去,她永远摆脱不了私奔的骂名,也永远摆脱不了勾引巫树林的恶声。她觉得必须回去,要当着村里人的面,与巫树林正大光明地在一起。她要巫树林当着全村人的面,跟自己以真正的夫妻形象生活在一起。这样她才活得解气,活得有尊严。

    巫树林从逃出白果村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再回来。他没有脸面回来,也没有勇气回来。他以为自己逃得远远的,良心就不会再受到谴责。但当他与李寡妇生下的儿子夭折了之后,他也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心里有一阵阵的隐痛。他终究没能像他想象的那样坚强,那样不在乎。他内心也在承受着责问。只不过,他嘴上不愿承认,也不会表露出来。

    回了村子,一连几天巫树林和李寡妇都没有出门。村里人经过他们的门口,像打探消息一样地往里看着,让他们更觉得有无数的眼睛在盯着他们。

    这天,巫树林趁着夜色,悄悄地来到了栋梁支书家。这个村里,他谁都可以不理会,谁都可以不见,但栋梁支书他必须见,必须告诉他一声,自己回来了。

    他也想跟支书说说情况,至少能博得支书的一丝同情或原谅。

    他走到栋梁支书家门口的时候,支书正在吃晚饭。

    他把身子往厨房里探着,问道:“叔在家吗?”

    支书的媳妇走出来一看,是巫树林,什么话也没说,就又折回去了,把围裙从身上解了下来,在条凳上狠狠地拍了几下,然后啪地一下坐了下来。

    “找你的,巫树林。”

    栋梁支书听说是巫树林来了,眉头微微一皱。那根长得特别长的,单独一根的眉毛也跟着微微颤动了一下。毕竟是一届村领导,有涵养,事情不会放在脸上。

    “树林啊,进来,来,坐。”栋梁支书招呼巫树林进来的时候,自己并没有起身,而是直直地坐在桌前,只是用手招了招。

    巫树林怯生生地进了厨房,坐在了桌边上。

    他把手里拎着的一袋苹果放在了桌腿边上,说道:“叔,带了点陕西的苹果,你尝尝。”

    支书没说要,也没说不要。他没有说什么客气话,甚至连杯水都没给巫树林倒,就问道:“这大晚上的,找我有什么事吧?”

    “没,没什么事,就是想来告诉你一声,我回来了。”巫树林停了一下,似乎还有话往下讲。

    他见支书端着小酒杯,连眼皮都没朝他动一下,就将酒一饮而尽了,他就知趣地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噢,回来了。诶,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啊!”支书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饮而尽。

    支书媳妇见他一连喝了两杯,就说上了:“你慢点,少喝点。喝多了,说起话来就人不人,鬼不鬼的。不要喝了,我给你盛饭去。”说着就起身走向了灶台。

    巫树林听得出来,这话是冲他讲的,但他也只好忍着。

    “这几年在外头,家里的事,听说了吧?”

    “听说了,所以要过来感谢叔咧!”

    “还好,良心还有点,没有全给狗吃了。在外头,家里的事没少打听吧?”

    巫树林没有作声。

    “这感谢谈不上,做人啊,要有底线,要有良心,要胎气,要上得了台面。树林啊,我说的这话,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叔,你说得对。”

    “你呢,也四十多,快奔五十的人了吧?你呢,也不要叫我叔。你这一声叔啊,我受不起啊。”不知不觉,支书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仰头,又干了。

    支书媳妇冲过来,把饭碗往他前面重重地一顿,顺手就把酒瓶和酒杯收走了:“还喝,还喝,不要命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激动,犯得着吗?”

    支书见媳妇收走了酒,也不反抗,端起了饭碗,就吃了起来。

    “细想起来啊,我们白果村一千多年了,也没出过什么丑事。这白果树可以作证,老天爷可以作证。我做支书也快半辈子了,也没遇到过这么为难的事啊。树林啊,你是怎么想的?你这心就这么能横得下来呢?”

    巫树林埋着头,不说话。

    “你啊,不要谢我,你得谢谢村里的每家每户。没有每家每户的帮忙,果儿和杏儿,活不到今天。活不了啊,活不了,活不了。两孩子可怜啊,能活下来,不容易啊!”支书嘴里含着饭,说话有点含糊不清,但灯光下,明显能看出,眼眶里有泪水在打着转。

    支书媳妇见栋梁支书激动起来了,赶紧又走了过来。

    “树林啊,你叔最近血压高,经常头痛得晚上睡不好觉。你就回去吧。啊,有事明天再说。”说着,弯身拎起了巫树林带来的苹果,连哄带轰地就把巫树林赶出了厨房。

    巫树林拎着苹果,也没有脸面再推搡,就默不作声地回去了。

    几天后,回了村的巫树林又干起了用拖拉机在采石场拉石子的活。

    又没几天,巫永福将这事告诉了巫老太。巫老太严令他不许跟巫树林有交集,更不允许他晚上搭巫树林的拖拉机回来。巫老太没有办法表达内心的怨恨,她只能对巫永福提要求,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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