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虚惊
果儿和高力山还在犹豫不决，合计着怎么才能把巫永福被警察带走的事，委婉地告诉巫老太。他们也怕，巫老太这么大年纪，万一急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就在他们往巫老太家走的时候，二两半陪着他娘已经敲响了巫老太的门。
二两半娘一进门，见着巫老太，嘴巴还没开口，就扑通一下，双膝跪在了地上。这一举动，结结实实地把巫老太给吓了一跳。
她赶紧走过来，让二两半把她娘拉起来。可是他娘却说：“孃孃，我是来求你的。你看在我们是一个家里的份上，看在我生病的孙子份上，你救救我们家儿媳妇，救救我们这个家。”
巫老太被二两半娘连哭还说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再次让二两半娘起来再说，可是她就是不起来，态度十分坚决的样子。
“孃孃，你如果不答应，我就跪死在你家了。如果我儿媳妇出了事，我的孙子也就没救了，我们这个家就散了。孃孃，你行行好，行行好，救救我们家啊！”
巫老太见硬劝不起来，也就不再劝了，干脆自己也搬了个凳子，往二两半娘前面一坐。
“你不起来，那算了，你跪着吧。我老太婆陪着你。”
还别说，二两半娘见巫老太坐下了，她却自己站起来了。
巫老太说道：“有啥事，好好说，进门这一跪，我老太婆还没死呢，都快被你跪死了。”
二两半娘求巫老太，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儿媳妇拿了她六千块钱。要一口咬死了。不然，她儿媳妇就要吃官司，可能被判拐卖人口，要去坐大牢了。
绕了半天，巫老太这才听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二两半媳妇带回来的两个女人中，年长一点的，已经被巫老太相中了，准备嫁给他儿子。另一个，年轻点的，这几天也被村里另外一家人家相中了。
二两半的媳妇跟两个女人都说明了情况。年长一点的女人因为见过巫永福，有了心理准备，储蓄地点头同意了。而年轻一点的姑娘，反应很大。说好是带来找工作，打工挣钱的，怎么才来了两天，就要嫁人了？而且是要嫁给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这不是明摆着贩卖人口吗？
二两半媳妇本身也是被人卖到白果村的，她有切身的体会，也知道遇到这种事情，女人心里是什么反应。想当年，自己被人贩子花言巧语骗到白果村来，没有丝毫思想准备，人贩子拿钱走人了，而自己不也成了二两半的媳妇吗？遇到这种事情，逼一逼，吓一吓，缓一缓，劝一劝，也就成了。
她很严厉地对年轻的姑娘说，如果不答应，就别想离开这个村子。看你身上一分钱没有，你能跑到哪儿去。
二两半媳妇轻视了年轻女人的力量。年轻的姑娘趁二两半媳妇出门的间隙，就逃了出来，直接跑进了东昌镇上的派出所，报了警。
听着二两半娘的请求，巫老太心里又惊又怕又犹豫。那可是六千块钱啊，她一辈子的积蓄，她的棺材本啊。现在全给了二两半的媳妇。如果他媳妇真的出了事，这钱向谁要去？儿媳妇的事不也就泡汤了吗？这可是鸡飞蛋打的事啊！再则，话说回来了，如果自己在警察面前说了谎，万一被发现了，自己不也成了罪人了吗？她一时拿不定了主意。
刚才发生的一幕被果儿和高力山远远地看在了眼里。见巫老太沉默着，不说话，他就进来了。
巫老太正和二两半娘僵着呢，见果儿和高力山来了，也不避着，就说道：“果儿、力山哪，你们来了，正好，正好帮太太拿个主意。”
巫老太把事情跟果儿一讲，果儿立即说道：“这弄不好，就是贩卖人口啊！孃孃怎么能做这种事呢？现在拐卖妇女的事，电视里经常讲，判得可重了。这可怎么办啊？”
听果儿这么一说，二两半娘，扑通一声，又跪在了巫老太面前：“孃孃啊，现在只有你能救我孙子的娘了。你行行好，你活菩萨，你观世音，你救苦救难，你救救她吧！”
巫老太这次没有催她站起来，而是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之中。
高力山说话了：“太太，有个事，我想告诉你。”
巫老太把目光转向了他，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正向他袭来。
“永福叔，永福叔两个小时前，被警察带走了。”
巫老太像弹簧一样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直往外冲，被果儿一下子抱住了。
“太太，你要去哪儿？”
“去镇上，去镇上啊。作了什么孽噢，这事怎么能怪我儿子呢？他们应该来抓我老太婆啊。是我老太婆作的孽啊，我的永福诶！”
二两半娘见巫老太要往外冲，也跟着站了起来。果儿扶着巫老太，知道她已经把两件事联系起来了，也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她说道：“太太，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急是没用的，得想好，怎么跟警察说。”
巫老太看着果儿，想从果儿的话中，找到办法。
“现在，如果太太说花了六千块钱，给永福叔买了媳妇，那肯定就是贩卖人口的事成了事实。孃孃肯定要被抓。永福叔的媳妇也娶不成了。关键是，六千块钱，也会被没收，要不回来了。”
果儿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看来，现在救永福叔的办法，只有一个。”
大家都把目光聚焦在了果儿身上。
“太太，你得一口咬死，你没花钱买人。就是孃孃在派出所里说收了你的钱，你也说，这是彩礼钱，说好要陪嫁过来的。是给女方办嫁妆的，结婚的时候，是要送回来的。这样永福叔或许能减轻点怀疑。还有……”
她转向二两半娘：“奶奶，你得想办法托人，跟两个云南女人说说。他们现在是受害者，她们的话很重要。要让她们说，孃孃没有逼她们嫁人。她只是做了个媒，没有强迫。”
二两半娘答应着，头像在捣蒜。
五天后，巫永福和二两半的媳妇都被放回来了。警察询问了两个女人的意见，年长一些的女人明确表示，自己相中了巫永福，愿意留下来。她又回到了白果村。
而年轻一点的姑娘，则坚决要回去。
二两半媳妇心里恨死了这个年轻的姑娘，一分钱都不愿意借给她。于是，派出所就安排她在街上的理发店打工，就是杏儿原来经常去玩的那家。等挣着了钱，再回去。
自从村里来了警察，村子里的各种传闻就炸开锅了。二两半媳妇贩卖人口的事也就成了重头新闻。
这天，白果树下又聚起了一群女人们。
“看到二两半的那个云南老婆了吧，好像放回来了。现在做人贩子公安也不抓了？”
“你懂什么啊，他们家上面有人。听说一两还要在县里投资呢？这种小事，又没卖成，当然要放她一马了。”
“她自己也是被人贩子卖过来的，怎么自己也做人贩子的事？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想不通。”
“你懂个屁啊，有钱啊。我听说，现在买一个老婆，六千，八千，一万的都有。越年轻，越值钱。”
“听说，那个年轻的，现在在街上的理发店打工呢。诶，你家可以去找人说说媒，留下来挺好的。警察已经查过了，现在去说媒，不算买。”
“还等你讲，我听说，连唐家村都有人去说媒了。人家小姑娘不肯，要回云南。离家这么远，要是我，也不想留下来，太远了。”
“那有什么。留在哪里不是过日子。我听说另一个，要嫁给巫老太的二儿子巫永福了。”
“真的假的？”
“还蒸的煮的咧。你不看见巫老太在忙前忙后的。好像这几天就要办事了。”
“巫永福挺实在的，见谁都是一脸笑。能吃苦，嫁给她，不亏。就是，嘻，就是年纪大了点。”
“也大不了多少，十来岁算个啥。过去地主娶小老婆，比孙女都小，不照样生孩子。”
“你说的是过去。现在可不一样。现在的女孩都挑着呢。”
“还挑，多大年纪了。说不定，已经生过孩子了。至少巫永福是一婚吧。还是个老处男呢。”
“什么一婚，就是老光棍。在你嘴里，说得真好听，哈哈哈。”
村子里，只要发生的事情，只要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无论是好事、坏事村里人都要拿来评头论足一番。白果树下的议论只是在悄悄地进行，打发着时间，愉快着身心，影响不了事情的进程。
压在心头几十年的石头，巫老太终于一朝搬开了。她拿出了所有积蓄，要为二儿子风光大办一番。她还想着，不光要为二儿子办喜酒，还要趁活着的时候，能看到孙子来到这个世界，那样，她就是死，也瞑目了。
办喜酒的那天，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因为巫老太辈分高，一个家族的老老小小来了几十号人。那天二两半媳妇作为媒人，被排在重要的位置上，但是却没有上桌，她在婚房里陪着新娘。二两半娘也不肯坐上桌，陪着巫老太忙前忙后，帮忙打着下手。
只有二两半，人五人六地坐在桌上，而且是和支书、村长、会计坐在了一桌。这种悄然的变化，也没有能够逃出村里人的眼睛。
“你看二两半，跟栋梁支书他们坐在一桌了。人模狗样的，蝙蝠身上插鸡毛,像个鸟了。”
“喝你的酒，管那么多闲事，你哥如果给村里修路，我也同意你坐在支书桌上。不，你坐在香案上，把你供起来，我都同意。”
“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来，走一个。”
酒宴非常的热闹，菜品也十分的丰富，掌勺的还是二两半的那个表舅。
酒过了三旬，菜过五味，采石场的工友们在桌上闹腾了起来，要新娘子出来见见大家，要夫妻两个一起来给工友们敬个酒。
见这桌一闹，隔壁桌的男人们也闹了起来。二两半借着酒劲，也吼了起来：“新娘子，快出来，新娘子，快出来。”他吼的时候，太投入，不自觉地就站了起来。
吼了好几声之后，他才发现，一桌子的村干部都坐着，看着他。他一下子收住了声，带着收不住的尴尬坐了下来。
新娘子出来了，给采石场的工友们敬酒，敬烟。新娘有些害羞，不好意思看对方，几次打火机都点错了位置，烟几次都没能点着。
终于，她鼓起勇气，看着烟再点。可是这个工友使坏，他不是往里吸，而是往外吹气，火苗近了香烟，就灭了。大家看出来，这是在故意调戏着新婚，也就笑个不停，等着看戏。
巫永福见工友们这样开着媳妇的玩笑，就接过了打火机，把火头调到了最大。这次火一起来，足足有五六寸长，一下子就燎到了男人的胡子和眉毛上。他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起来。
桌上的人笑声更大了，有人喊：“便宜没讨到，毛被烧焦了吧？”
接着又是一阵的哄堂大笑。
巫永福陪着新娘来给栋梁支书和村长巫永胜敬酒。支书端起了酒杯，对着新婚夫妻说道：“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我有几句话要送给你们夫妻两个。永福是个厚道人，能吃苦，做人也胎气，这么多年，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才来我们村，背井离乡的，也不容易。既然来到了白果村，就是村里的人，两口子好好过日子。有什么困难，找村里，找我。夫妻两个人齐心协力，把日子过火红。来，我敬你们，早生贵子，白头到老。”
栋梁支书的话语重心长，也别有深意。新娘似乎听懂了，微微地点着头，眼里似乎有泪光在闪动。
果儿发现，今天的喜酒，巫老太的大儿子巫永强一家竟然没来。弟弟结婚，做大哥的怎么会缺席呢？她又心存疑虑，却不敢多问。
今天的喜酒，吉根老师又没来。不仅他没来，师母同样没来。
这天一早，吉根老师将人情早早地送了过来，打了招呼，就匆匆地赶往丹徒，小儿子为民打工的厂里去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听村里人说，就在巫永福办酒的当天一早，为民被警察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