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放弃（2）
“爸，妈，我没事。这里一切都好，你们就放心吧，学习上的事，我慢慢来，很快就会跟上的。”
“爷爷奶奶有时间了，可以出去旅游，去别的地方玩玩啊。以前年轻时候过得苦，现在条件好了，不如出去看看世界。”
我笑着对着他们说，想尽量把他们的顾虑都打消。
那时我认为我的心志已经成长到了远超同龄人的地步，一些奇怪幼稚的想法也被我渐渐搁置，没有必要保留的情感大都被我舍弃了。可唯有亲情，无时无刻不在我内心沉淀、发酵。
有些时候也会想想李芊羽。
“没事就好，你……”母亲又走近了几步，几乎要靠在了铁丝网的围墙上，沉默了几秒，突然又说着，“记得要吃饱饭，天冷了多穿点衣服，校服套在外面也看不出来。”
“还有，脏衣服来不及洗，你就每天装在塑料袋里，等周末了拿回来我们帮你洗。学习、生活上有问题多去问问老师同学……就说这么多吧，看看你爸还有什么要和你讲。”
母亲说了很多，我一直看着她的脸。旁边的路灯都亮了，孱弱的光打在他们那边的路上，我身前就投下了一大片四个人形阴影。很快，我眼中的脸庞全都渐渐模糊了，路灯的光也被拉成长条形的，中间的光源显得特别刺眼。
“我也没啥要说的了，给你买了点零食，课间饿了就吃点。”父亲把一大袋子吃的，越过围墙甩了过来。
“好的，我知道了。”我拎起袋子，发现有些沉，于是改为两只手。“马上开始晚读了，我要去教室了。”
我知道再不结束这段谈话，我很可能就直接控制不住自己了。
“好的，快去吧。”
“康康，要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就念念“阿弥陀佛”，菩萨会保佑你的。”奶奶是信佛的，只上过三年小学，而我是无神论者，她临走前还是嘱托我。
“好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念佛。”爷爷斥责了一声奶奶，然后安慰我：“别听你奶奶的，自己努力才是硬道理，要靠自己。”爷爷是高中生，也是一名老党员，老一辈人有老一辈人的思想指引。
“嗯！”重重的，我点了点头，转过身，抽了只手出来挥了挥，“我走了，再见。你们快回去吧。”
“好，要周末再见了，康康。”
“再见。”
“阿弥陀佛，再见，康康。”
“好，快去吧。”
我没敢再回头看他们，只是听着一声声道别，难过之情忽然再也忍受不住，溢于言表。
两行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不似以前的嚎啕大哭，这次的泪，无声，滚落下来，却掷地有声，如山崩地裂振聋发聩。
我知道他们还没走，至少要走到前面的拐角。我怎么能在他们眼前倒下？
咬着牙，咬肌收缩得生疼，流着泪，视线快要被模糊。
不行，得赶紧回到教室。一会其他洗漱，吃饭的同学也要回来了。
终于，我靠在教学楼的门内拐角处，顺着墙壁蜷缩在角落，大声地喘着气。把那袋零食放在脚边，我才腾出手不停地擦着眼泪，慢慢恢复着情绪。
重，太重了！
我深吸了一下已经略带寒意的空气，体会了一会“孤光自照，肝肺皆冰雪”的坦荡之意。
听着楼外同学们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我慢慢闭上双眼，开始冥想思考人生，也可以说是在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晚自习上课铃响了，我才慢慢睁开眼，缓了缓已经蹲麻了的双脚。
“阿弥陀佛。”
我放弃了，放弃在这残酷的环境里生存，我知道我是一个失败者，是优胜劣汰里的淘汰者，是成王败寇中的流寇。
但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后来想想，那时的想法还是太幼稚了，逃避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或许心里还是有些对不起父母的期望，在课上还是有的没的在听着，不过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窒息感消失了。
我不再去在课间和其他同学卷作业，也没有因为急着去教室自习而不吃晚饭什么的，写作业也只是应付一下，大致觉得差不多就写上去。
到了周末，我也很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呆就是一整天。我甚至会在吃过饭的中午看会电视，有时是《火影忍者》、《海贼王》之类的动漫，有时也难得看看电视剧，吐槽着剧情和人物形象。
母亲不愧是初中老师，很快她就发现了我的异常。
“现在学习生活怎么样啊？”一天中午吃过饭，母亲洗好碗，擦着手，坐在我身边。
“挺好的”我看着电视，有的没的回答着。
“那现在能跟上了？”她追问。
“嗯……”我有些心虚，望了一眼母亲。
虽然我的精神状态有所好转，可一下子从地上变到天上，母亲似乎也十分矛盾，一面不希望我背负太大的压力，又一面希望给我些压力转化成动力。
“没事的，周康，我们也不强求你要拼了命地学。”
“就是，你那么好的年纪，啊风华正茂的，一旦自暴自弃了，以后你要怎么办？”
现在，我放弃了在创新班成为好学生的想法，完全没了压力，母亲居然又有些着急。
“不知道，反正学习不是唯一的出路。”我仍装着在看电视，回避着母亲的目光，想着我一个人睡在寒冷的街头。
“诶，你怎么能这么想呢？稍微放松一下我们都理解，但是你这样跨度太大了，现在不学习了，说的难听点，开个玩笑，以后你拿什么养我，养你老婆啊，让我们去讨饭？”母亲说得很朴实，不似以往的大声责骂，却狠狠地戳中了我的软肋。
我有些委屈，有些不甘，还有些愤怒。
母亲的最后一句，彻底引爆了我的泪腺。小小年纪的我还从没想过，以后这个家还要靠我，我这么没出息，那该怎么办？
“可是，可是，我跟不上啊！”再也隐瞒不下去，我抽噎着放声大哭起来。怪父母把我送到了创新班，怪自己跟不上老师讲课，怪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为什么我没有那么聪明的脑子。
见我突然放下了防备，母亲微微一笑，忙抽了两张纸递给我，“大男子汉了，还哭，自己擦擦眼泪。”
“没关系的，上课你尽量听，不会的下课去问老师，要是作业太多了我们就不写了，好不好？要是实在跟不上了，上完这个学期，就转到妈妈教书的初中，怎么样？”
“嗯……”我接着餐巾纸，点了点头，喉咙里呜咽着。
母亲让我缓了一会，见我止住了眼泪，又开口了：“李芊羽说，她想去学奥数。”
……
母亲刻意顿了一下。“就去之前你们隔壁班的一个老师家，也住在我们小区。”
“她想问你去不去。”
“你去她就去，你不去，她说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