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往事
阮岫本打算歇息半日便出发，奈何暴雨不止，三人被困客栈。
谢桁被孙盈寰的人一路护送出了城，此刻正好也歇在了这偏远之地。
见谢桁伤势如此之重，则轻也顾不得这泼天的雨了，正预备就近为谢桁找个医馆大夫时，一出房间，正好撞上了一身男子装扮的玉姝。
原先在金华时，阮岫与玉姝曾装扮成男子，溜出家门与谢桁私会过几次。
因而则轻一眼便识出了玉姝，叫住了她。
“玉姝！你怎会在这里？”
昨夜在山间的小路走了一整晚，湿气又重，山风袭人，刚到客栈阮岫便支撑不住倒下了，玉姝吓得赶忙去请了大夫，说是受了风寒，须得将养几日。
玉姝正谢了大夫要送人出去，可碰巧便遇上了。
“则轻，你又怎会在这里？”
则轻看到其身后的陌生男子手提着药箱，赶忙抢问道：“这位可是大夫？”
“是我请来给我们主子看病的。”玉姝话音刚落，则轻便将那位大夫拉了过去，惊喜地说道：“谢天谢地，可真是太巧了，大夫，求您快随我去看看，我家主子快不成了……”
那大夫一脸懵，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又被拉进了一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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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山口过了，便是到了浑河的下游。
望着前方广阔无际的平原，人们耕耘于田野里，马背上不停赶路的赵琛第一次停了下来。
这一路，他煎熬了许久。
自从通过信鸽，收到了谢桁的消息，孙氏已将都城封闭，他们便不敢再停歇。
其后有五十万大军，几乎所有兵权都握在了他的手里，显而易见的是就算不强攻都城，里面的人也会不日降服。
只是，那些都城内的人质，牵扯着这些将领们的心。
已是十分疲惫的阮岩见他出神，强撑着问道：“怎么了，有何问题吗？”
自从得知孙太后已知晓反叛之事，阮岩便归心似箭，他的家人都还在都城内，可他却不得不跟随赵琛一起谋反。
诚如赵琛所言，就算自己不反，孙氏也早已容不下他们。
那日在都城，赵琛告诉自己公主被刺杀真相之时，他仿若从头到脚被一盆冷水淋了下来，
后来在府中，他又暗中留意了泠云的贴身侍女，果然在自己的茶水中下了慢性毒药。
大夫说那药无色无味，极难察觉，如非有意去查，绝不会被看出端倪，若长时间饮用最终会患上肌无力的怪病。
他是武将，这药自然便是为了能废了他，让他再也无法领兵打仗。
他不清楚这其中是否有泠云的一份算计，也许她什么都不知道，可又也许她其实什么都知道，那场刺杀也是一场苦肉戏……
于是他开始逃避，整日躲着泠云。
但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赵琛对自己挑明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这场谋反做的铺垫。
当朝廷传回昱王出兵支援西疆的消息时，赵琛便坦白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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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宋崇烨，其母妃是先皇的恪贵嫔。
在他七岁那年，被赐鸩酒，七窍流血倒于他的眼前，满口鲜血，临死前还不忘对他说要好好活下去。
九重深宫，活下去谈何容易。
孙太后一族，彼时权倾朝野，先皇为打压西疆的势力，更是默许纵容了孙氏所为。他的母妃本为西疆王同父异母的妹妹，因战事吃紧，为缓和关系被千里迢迢送来进献给了中原天子当嫔妃。
在支离破碎的记忆里，母妃是他唯一温暖的回忆，那张恬静、充满异族风情的脸上永远挂着浅浅的笑。
先皇也曾深爱过母妃，可再怎么喜欢，也比不过天下。
当孙氏捏造假证，恶意污蔑母妃将朝廷情报传回西疆王时，先皇甚至都不曾派人去彻查，更以此为借口向西疆出兵。
自那以后，他变得再也无所依仗。
孙氏便更加猖狂，三番五次地想置他于死地。
为了逃出宫躲开追杀，他看着那些誓死跟随母妃，保护他的人一个个死去。
与他身形相仿的伴读被其父狠心抛下了悬崖，万丈深渊下是湍急寒骨的江水，赵太傅用其独子的性命来换了自己。
那些杀手打捞起泡得已经发烂的尸体，凭借着衣饰将其认定为他。
于是他才得以苟延残喘的机会，一路颠沛流离逃至西疆……
幸而他的阿舅西疆王认下了他，带着母亲唯一的信物，那支雪莲玉簪，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被暂且庇护的地方。
他本想就此隐姓埋名好好活下去，如他母妃所愿。
没成想不久后便传来了赵家上下被满门抄斩的消息，师傅绝望之下只留了一封绝笔信给他。
自古忠孝难两全，见他如今已然安好，他的师傅选择了悬梁自尽，去地下与他的家人团聚。
那年，他跪在太傅墓前哭了三天三夜，阿舅抱起了几近晕厥的自己，那双与母妃有着七分像的眉眼让他一时失神，没了意识。
醒来后他的第一句话便是，“阿舅，我要报仇。”
就算是背负上全天下的骂名，他也要让那孙氏付出应有的代价。
于是，天下再无三皇子宋崇烨，只有苟活于世的赵琛。
琛，是师傅赐予他的字。
师傅说，那原本是给家中的夫人其未能降生的孩儿所取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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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疆此次举事，便是西疆王与宋崇烨暗中商议好的。
为的就是做出边境告急之状，引来兵力，再除掉昱王。
宋崇烨失踪的那段时间便是在西疆王宫中，当他再次奄奄一息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为的只是坐实西疆守不住的传言，促使林大将军向都城传信，请求昱王出兵。
当昱王刚下马时，其人以及亲信便被包围绞杀。随后那十万士兵便被劝降，归入了宋崇烨手下。
想要说服林至成与阮岩并非易事。
宋崇烨也曾设想过，如他们坚决不肯，便只能做最坏的打算，联合西疆，与其背水一战。
当阮岩得知他的每一步都算计了林家与阮家之时，一气之下拔了剑，直直地指向了宋崇烨。
曾经的生死之交，如今成了皇帝的兄弟，西疆王的侄子。
为了复仇，瞒了自己数年，甚至还逼迫自己赌上全族上百口性命谋反。
幸而林至成拦住了阮岩，在先皇去世那年，曾对他说过，若日后孙氏不肯归政于朝，一味地扶持母族，甚至妄想架空大齐，改宋家天下为孙家天下时，自己便可以兵权为器，杀了孙氏。
且这么多年以来后宫都一直无所出，就算皇帝体弱，也不至于如此。孙兆雅又将年幼的宗室子宋杓过继给了其侄女孙贵妃名下，这便显然是动了歪心思。
若无谢氏与林氏这么多年以来的掣肘，她怕是早就推翻了大齐，让天下以孙为第一姓氏了。
况且宋崇烨确为先皇之子，从继承上来看，当今圣上无直系所出，待其薨逝，宋崇烨便是名正言顺的继位者。
一番思虑后，林至成下定决心，朝着宋崇烨跪拜在地，铿锵有力地大声说道：“臣拜见殿下，臣等愿意追随殿下，讨伐孙氏，匡扶大齐！”
于是众人在西疆边境拥护宋崇烨为宣德王，由其带领，一路朝东返程，逼孙氏下位还权，立大齐正储为继。
思绪拉回眼前，宋崇烨朝着阮岩抿嘴一笑：“阿岩，能和你兄弟一场，是我宋崇烨此生的荣幸。”
天际初阳升起，映在少年如宝石般的黑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