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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凌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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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很好,有父亲和兄长在真的很好。

    父亲很疼爱我,可他貌似不大知道该如何与我相处,是啊,我也不是那个七八岁被他抱在怀里的小丫头了,有种满身力气无处可使的感觉。

    我也深有同感,想象过很多次,想着等见到父亲要扑到他怀里放肆的哭上一回,说我有多么多么的想念,还有多么多么的委屈,以后别再把我一人留在京中。

    而实际情况是,我乖巧的坐在马车右侧,低垂着眉眼发愁该说些什么,眼见余光偷瞄着父亲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

    “父亲,兄长们也都回来了么?”

    问出这句,我有点想把后槽牙咬断的冲动,为人子女当首先关心父亲身体才是。

    “你大哥驻守边疆,走不开。”

    一时静默无言,我想着还是说点什么好,“父亲这次回来可能常留京中?”

    “边疆安稳下来了,有你兄长在,尚且无碍。”

    这意思是能?

    父亲总是这样,不把话说透,要人去猜,若非我在宫里生活几年,又有姑母教诲,还一时转不过弯来。

    “那可太好了,父亲在外,女儿十分挂念。”

    回来好,回来我就不再是没父亲护着的孩子了。

    我又追问,“父亲身体可好,可有受伤?”

    面上是露出老父亲的欣慰,有一种女儿关心我的莫名开心,“放心,都好都好。”

    马车行到将军府门口,门外站着一众仆人,将军府无人居住,仍旧井然有序,干净有致,“迎将军、小姐回府。”

    张管家老泪纵横,他在府里侍奉了一辈子,一家老小都在府中当差,“将军您终于回来了,您不在就像是没了主心骨。”

    是那时,久违的熟悉好似一下回来了,鼻尖一酸,我有些想哭。

    面前是仰仗将军府活着的老少奴仆,纷纷热泪盈眶,扬着笑脸问好请安,父亲与我几乎是被簇拥着回府,“将军回来了、将军安好。”“小姐也回来了。”“咱们府里终于又热闹起来了。”

    萍芜小心的护着我,“小姐当心。”

    “小姐你看啊,大家多开心。”

    是啊,都开心,我也开心。

    二位兄长还在军营,并未回府中,父亲昨日回京,在军中歇下,今晨进宫见过皇上,又去凤仪宫将我接回来,一路劳顿。

    “父亲劳累,不如先去歇息片刻。”

    我见父亲眼间似有倦意,领兵在外,衣食住行皆要凑合,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辛苦的很。

    父亲摆摆手,又唤张管家上前来,“吩咐下去,今日归府,咱们在府里关起门来好好热闹热闹。”

    张管家哎哎两声,忙着叫采买的到常去的铺子买菜啊、肉啊,又让管事的嬷嬷带着婢女把庭院的花啊、草啊摆的喜庆些

    张管家寻了萍芜去,“将军的口味我都知道,小姐一去宫里几年,这口味可有变化?”

    萍芜将我的喜好一一道明,张管家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记下,末了还说:“小姐这是随了将军啊。”

    “你们都听到了,小姐喜欢黄色、淡紫色,还不快去把小姐房中的幔帐啊、纱帘啊都换了去。”两个婢女脚步很快的去办了。

    前厅只有我和父亲,“若不是皇后娘娘带着你来,父亲还有些不敢认,玉儿长大了。”

    “我不在你身边,可是受委屈了?”

    “在外总是挂念着你,把你一个人丢在京里,是父亲的不是,可是心里有怨,怎么都不看我呢?”

    我本来不觉得委屈的,很多次我都在心里跟自己说长大了,不能轻易哭鼻子、掉眼泪,没得叫人看贬了去,可眼泪它不听话,鼻子也不听话。

    啪嗒,啪嗒。

    “有姑母在,没人敢欺负女儿。”

    我吸吸鼻子,清清嗓子,“还以为父亲把我忘了呢,连封书信都没有。”

    我踮着脚尖望啊望,数次看向远方来的军马,高喊着“边军来报。”每一次我都盼望着军报中能有一封父亲写给我的书信,哪怕只是问问我长高了没有。

    没有,一次都没有,我盼望后又失望,循环往复。

    “父亲,女儿好想您啊,再也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好不好?”

    那一瞬,我只想做个小哭包,只要父亲能一直在我身边,我不敢想象,那该有多幸福。

    “好好好,再也不会了。”父亲笑着看我,直到我有些不好意思,“再哭可就不好看了。”

    晚膳时我多用了一碗饭,若不是萍芜担心用多了积食还能再来半碗饭。

    第二日,我一觉到天明,天已大亮,“萍芜,萍芜,你怎么不叫醒我呢,快,误了给姑母请安的时辰。”

    萍芜呆呆的,“小姐昨个没说要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呀。”

    我拿着衣服的手又垂下,方才恍然,这是将军府,不是皇宫大内,不早起也没关系,不去请安也无人置喙,父亲才不会在意这些,我想睡到几时便睡到几时。

    “是我糊涂了。”我失笑,是养成习惯不好改,“昨个吃了些酒,还有些头痛。”

    我把头放在萍芜的腿上,她轻轻揉捏,还问我力道如何,我昏昏沉沉睡去,醒来竟已是黄昏时,从未睡过如此好觉。

    “父亲和兄长可回府了?”

    萍芜年岁小,却很细致,更知道我关心什么,早就派人在前院看着,“将军派人回来说军中事忙,今日不回府,让小姐晚膳不必等。”

    才回京就忙到不着家,我还记得母亲在时总说父亲在不在京里都没什么两样,反正都见不到人。

    “也罢,萍芜,你去把张管家还有管事的嬷嬷请过来,我有话说。”

    府里几年没有主子,我还不知府中诸事是如何打理,各人的差事如何安排,甚至连人都认不全乎。

    既已回府总不好再由下人把持着,没得叫外人说嘴,说我将军府主仆不分,没有规矩。

    因着姑母的教导,我盘问起府中事务甚有章法,府中采买、浆洗、打扫的分配,家中铺子、田产、宅院的管事,还有府中库房、金银玉器的保管皆有账册记录在案。

    张管家一把鼻涕一把泪,“以后府里有小姐在,是大家的福气啊。”而后像是把千斤重担交予我般郑重。

    “这些年劳累您忙前忙后,若没有您,府里也不会秩序井然,父亲心里有数,我亦甚是感念。”

    “小姐折煞老奴了,这都是老奴应尽的本分。”

    我收了账册,又命萍芜取来碎银赏赐,“一点茶水钱,大家伙儿都辛苦了。”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自然也不都是如张管家这般的忠奴,见我年纪小想着糊弄了事的大有人在。

    好在姑母早有打算,将凤仪宫里的嬷嬷派来相助,再有父亲撑腰,说府中事务日后都交由我打理,查有实证的收拾了几个恶奴、刁奴,府中再没人敢不敬畏我的。

    一年多后,发生过一件事,是族中族老提及母亲仙逝已久,总不好叫父亲房中无人照料,我一个幼女,如何担得起执掌中馈的重任呢,是该娶个续弦夫人回来打点庶务才是。

    父亲主打一个听不见,看不见,便心不烦。

    左耳进右耳出,还让他们把心思放到自家上,莫管闲事。

    总有那爱管闲事的不肯放弃,说嘴到姑母面前,“皇后娘娘,族中诸位耆老是一片丹心,盼着府中越来越好,毕竟是当家人,总不好叫玉姐去应对别府宴请,着实不像话了些。”

    姑母眼观鼻鼻观心,实在太清楚这些人的嘴脸,“本宫虽为皇后,说到底只是出嫁女,管不了娘家事,此事还是与兄长商议去吧。”

    三言两语就给打发了。

    于是有人把主意打到我这里来,“玉姐,本不该与你说这些,只是如今你父亲也只听得进去你的话。”

    “婶娘也都是为你好,再过几年,你也要议亲,没有嫡母是万万不可的啊。”

    “总不好叫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自己议亲不是。”

    我可不会惯着她们,“婶娘这是哪里话,我的婚事自有父亲和姑母做主,与父亲是否续娶并无干系。”

    是了,我乃嫡出小姐,便是续弦的夫人也不能越过我去,自然不可能做主我的婚事。

    可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总有那不安好心的,瞧着我家日子安稳,就来找点事做。

    当然这只是我管家路上的一点小波折,父亲他不会续娶无外乎是为我们兄妹几个,再者他年纪渐长,身子越差,是常年征战落下的病根,不愿误旁人罢了。

    虽是如此,却不得不承认族老、婶娘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有些场合去不得,可家族关系维护又离不开这些,所以父亲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过两年,你大哥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还是尽早提上日程。”

    父亲说干就干,是军中养成的习惯,是以第二日求见姑母,拜托她为兄长留意着,姑母应了。

    三哥得知后幸灾乐祸,“还好,前面有大哥顶着。”

    二哥悠悠然,“真不知你在怕什么,你才多大,轮也轮不到你。”

    我在一旁捂着嘴笑,他俩不明所以,“小妹为何笑?”

    “不告诉你。”

    我只是觉得家里热闹,闹哄哄的很温馨。

    那几年我过的很惬意,很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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