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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凌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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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还没来得及娶妻,就从一个战场奔赴到另一个,此去再没能回来,只有一捧黄土埋骨,断送少年英魂。

    再接着是二哥。

    父亲带着三哥出征那日,我心里很慌,那感觉太过熟悉,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想要拦下父亲的战马,问他可不可以不去,说好了再不会把我一人留在京中。

    我没有,身为凌家儿女不可以,保家卫国好似是凌家人生来的使命,一代又一代人传承着这份责任,以生命的代价。

    姑母在小佛堂向菩萨虔诚祈愿时,我没有跪,若菩萨真能瞧得见,又怎会放任人间疾苦、战乱不休呢?

    神仙也有做不到的,我求之无用。

    父亲和兄长走后,将军府又剩我一人,姑母想要将我接进宫里住,我思索了一瞬后拒绝,“姑母,原是我年幼无人照拂,如今我不再是个孩子,也能独当一面了。”

    “我想在府里等父亲和兄长回来。”

    姑母带着几分心疼和不忍,“被催熟的果子,总是又涩又苦。”

    “也罢,那就留在府里,等着他们凯旋而归。”

    我整日忙东忙西,不肯让自己闲下来,从日出到日暮,从月缺到月圆,从春到夏,又到清秋,我想着快了,就快要有个结果了。

    好消息和坏消息,想先听哪一个呢?

    坏消息那么多,也不差这一两个,先说说好的吧。

    战乱已平,不日班师回朝,父亲带着将士凯旋而归,我心里一块儿石头落地,便是我不信奉也少不得感谢菩萨,再谢天地宽仁。

    不过片刻,我在心里把老天爷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骂了一遍,当真是没有半点仁慈之心,要了我两位兄长的命还不够,还要把三哥也带走,万箭穿心何其残忍不仁!

    “真是混蛋!都是混蛋!”

    “母亲,你可有见到三位兄长,可是在天上团聚了?”

    我哭不出来,心里太苦了,眼泪无用,半点用处都没有,“还要再来多少次呢,要折损我凌家多少好儿郎,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高高在上的他们又有谁会真的在意?”

    也是,以后不会再有了,我凌家无人可去了啊,总不能叫我一个女子执剑杀敌去。

    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旧伤又添新伤,太医院的太医言辞闪躲,我便去民间寻好大夫,寻医问药,只求父亲身体安康。

    求医无用,我便去拜神。

    只要有一丝希望,哪怕叫我一路跪上西山,又有何不可?

    还是无用啊,我真是无用,什么都留不住,只能眼看着一个个离我而去。

    父亲临走前唤我过去,“人走茶凉,兔死狗烹,父亲走后,这座将军府再没有往日的荣光。”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的玉儿,父亲还没来得及给你寻个好人家,看着你嫁人、生子。”

    “想来想去,想来想去,也只有把你托付给小妹,我才能安心。

    “玉儿,你可愿意嫁入东宫?”

    我明白的,父亲是怕我无娘家撑腰被人欺负,姑母虽是皇后,却不能把手伸到世家大族内宅里去,唯有表哥不同,只要顾念着父亲的一片忠心、顾念着自小相伴的情谊,我一生便得安稳。

    更何况,我是愿意的,他说会陪我一辈子的时候,我在心里给过回应。

    “女儿愿意的。”

    父亲松了口气,拍拍我的手,“想来不久,那个位子该有定局,后宫不比家中,一言一行当慎之又慎。”

    “虽有你姑母,却不好偏心太过,否则事有不公难免心生怨怼,莫让她人嫉恨,也莫要去嫉恨旁人,只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

    “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强求不来。”

    我小声应着是,父亲是不是知道了我那日的失态,我的那些不满和不甘,“父亲放心,女儿明白的。”

    父亲走时,我已身在东宫做了太子侧妃。

    表哥待我很好,这种好与小时候相伴的情谊不同,那时的单纯美好还有无忧无虑随着时间流逝汇成记忆的长河。

    而如今我是他的妾室,他是我的夫君。

    我不知他是如何看待我们之间,是自小相伴青梅竹马的表妹,还是嫁与他要携手共度生儿育女的女人。

    以我初入东宫表哥并不留宿来看,该是前者更多一些的。

    “他与太子妃才是寻常夫妻的样子,是男人对女人的疼和宠,而不是兄长对妹妹的那种。”我见过的,很多次,“萍芜,你说,我是不是选错了路?”

    萍芜只能安慰我,“东宫的妃妾很多,青梅竹马的惟有小姐是独一份,在太子殿下心里终归是不同的。”

    “是么?”

    我心里是不认同的,嘴上却说,“是啊。”

    我不认同,是因为人与人之间的情谊不是以时间长、时间短来衡量的,有的人相处一生也不过平淡如水,有的人相伴几却已经生死不渝。

    后来,我尝试换个称呼,像太子妃和清瑶侧妃那样唤他殿下。

    他挑眉,不解,“又没有外人在,表妹何以如此见外?莫不是受了委屈,还是有哪里不舒服?”

    “宫规森严,之前是妾逾越了。”

    我没料到他会是这般的反应,只得以宫规森严含糊过去,心里又盼着他能多问一句,多问问也许我就能与他说说心里话了,就像小时候躲在假山时那样,聊聊你也聊聊我。

    他思索片刻,“表妹恪守宫规,这是好的,只是规矩在外面守着就是。”

    “还是听你喊我表哥更习惯些,也更亲近。”

    “真的?”我想要探寻他的想法,小心求证。

    他甚是理所当然的点头,“很久没尝尝表妹的手艺了,今儿可有这个口福?”

    他的意思是今晚不打算走了?

    有些羞意染上脸颊。

    我想他终于愿意把我也当做携手共度生儿育女的女人了。

    若是次日我没去姑母宫里请安就好了,若是姑母没有告诉我她与表哥谈过就好了,若是我不知道就好了。

    姑母是心疼我,才会在表哥不留宿后请他过去谈话。

    我心里那点喜悦荡然无存,原来他还是把我当做表妹看待,温情软语也不过是碍于姑母,更或者碍于父亲。

    或许在他心里,我比不上太子妃的贤惠端庄,甚至比不上清瑶侧妃的温柔小意。

    他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上,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我曾经试着与众人相交,试着先迈出一步,做了佛手酥送去给太子妃,相邀诸人于园内赏花我说着很多真心,也说着许多假意,可无论我如何付出努力,始终融不进那个圈子。

    就好像我再也无法走进表哥的心里。

    我想起父亲的话,他让我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

    可是凌家只我一人了,某种意义上讲,我是个孤女,背负着家人的希望活着,怎敢与世无争,怎能与世无争的过活。

    我要活得好,让世人都瞧瞧。

    而我最大的倚靠是姑母和故去的父兄。

    父亲、兄长的忌日,我手捧着亲手抄录的经文,放置于小佛堂前供奉,在姑母带着泪意的目光下缅怀父兄。

    “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你父亲在天之灵会保佑你的。”姑母手帕拭泪,表哥在旁安慰。

    我擦擦眼泪,“都怪我,惹得姑母伤心。”

    “表哥前朝事多,还挂念着父兄的忌日。”

    “父亲在天之灵也会感到安慰的。”

    他当然要记着,父兄因何而死,是该心里有数些才对,他欠我凌家的太多太多。

    我心里有小小的快意,每当他内疚的时候。

    而后他会把这些都补偿在我身上。

    我在失去一切,又因失去而得到安慰和补偿之间来回穿梭,像是个疯子一样不断自我伤害又自我治愈。

    直到他为我的孩子起名为明襄,我忍着痛意谢恩。

    真是讽刺啊,何为襄?

    又是要襄助谁呢?

    我的父兄襄助他坐稳江山,还要我的儿子襄助他与别人的儿子么?何德何能,岂敢要我凌家子孙世代襄助!

    父亲临终前还说,让我莫要生了嫉恨之心。

    这一次我不想听他的话了。

    我做了很多错事,也失去更多,直到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我才恍然大悟,是我一开始就选错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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