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词惹祸
王应民本想再讥讽几句,却又马上闭嘴。不是说他承认了这场赌局,而是想通了张平安这种经常逛青楼的人,哪怕日后再洗心革面也不会被那些名门闺秀所喜欢,更何况是赵欹月。而他要追求的是赵欹月,只要赵欹月不喜欢张平安就好,其他人就没必要再管。
不知不觉间,诗会慢慢开启。数位在文学界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也登上了云溪平原最中心的九尺高台,准备讲话。当然,作为文人,说话自然文邹邹。你一言我一句的说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简单来说就是辛苦各国学子不远千里万里来边戎州参加诗会,希望在这次诗会里每个人都能一飞冲天,崭露头角,取得好名次,最后就是宣布题目。
总的来说,诗会还是比较人性化。题目虽有,但也不是每名学子都能写得很好,结局就是有人一骑绝尘,有人遗憾落败。所以诗会还有第二个选项,就是当学子觉得写不好那些老先生出的题后可以把自己觉得写的比较钟意的诗词给老先生评鉴。最后诗会结束时,再把那些写得好的诗词一一念诵和张贴,让大家都来品鉴。
听到题目后,赵欹月和夏诗嫣一脸古怪的看着张平安,把张平安都差点看拘束了,只好无奈道:“我脸上有诗吗,这么看着我?”
“你傻呀,少爷,这次诗会的题目是‘忧国’啊。”如果说来福还有什么是值得表扬的话,那就是思维能力好,可以从别人的一举一动猜出别人心中所想。在看到赵欹月和夏诗嫣看张平安的时候就懂了她们的意思。
“我又不是聋子,听到的。”张平安对来福一脸的嫌弃。
“你上次在酒楼和人比试的那首诗不也是有忧国的意思吗?”来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说完,赵欹月和夏诗嫣轻轻的点点头。
“这首诗拿到上面都上不得台面。”张平安当然知道,只是这里这么多学子,真拿这首诗上台的话,怕是会被秒成渣,而且张平安根本没想过去争什么,所以在听到“忧国”这个题目后就直接忽略了这首诗。
其实张平安不知道是无论大闻还是其余诸国的文学水平都不是很高,以前是,现在也是。要是各个国家文人才华横溢,哪还有什么云溪诗会一说,那个时候云溪诗会的意义也变成了纪念意义,没有实质性的意思。
“欹月此生要是能写一首已是无憾,没想到张公子却是弃如敝屣。”赵欹月内心是真的一种掐死张平安的冲动。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巧合罢了。”张平安不安慰赵欹月还好一安慰,别说赵欹月,就是夏诗嫣也不由得捏紧了拳头,没必要这么欺负人。出口成章也不过如此吧?
“那您的妙手可太妙了,真想和张公子您换一换。”赵欹月几乎是咬着牙齿对张平安说。
张平安也没想到只是随口一说就又整出了一句经典,半开玩笑的解释道:“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怕赵小姐你看着这只手晚上睡不着。”
调侃归调侃,张平安环视四周,很多学子都在抓耳挠腮的写着诗文,不说成功了会引起朝堂注意,就一个在横跨了两千年的云溪诗会上力压群雄就够他吹一辈子,怎么可能不让他们着急。
“赵小姐,王公子,他们都在奋笔疾书,难道你们一点都不着急?”张平安看了看那些学子,又转头看向了赵欹月和王应民。
张平安不说还好,一说就让赵欹月和王应民坐蜡了。遇见张平安之前,赵欹月和王应民都对诗会信心满满,觉得就算不能大放异彩,也能声名远扬。可是在张平安接连作了几首诗词后,赵欹月动摇了,王应民也动摇了,甚至怀疑别人说他是边戎州十大才子之首是一种恭维和巴结。
如果张平安那些诗词是其他才子所作,王应民觉得还可以比一比,可偏偏那个人就是张平安。作为一个不学无术的败类拥有了这么高的成就,让王应民觉得在场的学子肯定比张平安更厉害。这样一对比,王应民觉得自己输了,没有勇气去参加这次比试。
当然了,王应民不想写是因为他入仕途也可以不用靠这次诗会,换句话说就是还有后路。毕竟历朝历代,哪个高官子女想要入仕不是轻轻松松,只是爬多高就要看他们的运气和实力。当然了,写也有风险,写得好,步步高升,写得不好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怎么想?
“现在都有人拿着自己的诗去找那些老先生评鉴了,诸位还未起笔是着实不应该呀。”正当赵欹月想着怎么回张平安的话时,闻天启来到了张平安这边,语气像是调侃,更像是质问。
闻天启不需要证明自己什么,一个太子之位就足以说明一切。他来边戎州也只是代替他爹来看看这里有没有可用之才,如果对方能力足够,直接带回京城就可以,不用去走院试、乡试这些流程。最重要的还有一点,那就是追求楚嫣然,如果可以和楚嫣然联姻,那闻天启就不是太子,而是准帝了。
本来闻天启到处转得好好的,没想到张平安这边没有动静,所以就好奇的过来看一看。
“拜见……”
“免礼,你们可是我大闻的栋梁之才呀,快点作答吧。”闻天启打断了张平安他们的拜见。
不管愿不愿意,不管喜不喜欢。张平安他们就开始在桌上铺开纸张,准备写。
不知为何,张平安总感觉身后有什么人在盯着他一样,转过头却找不到。
“算了,写吧。”张平安没管那个奇怪的感觉,开始思考该抄哪一首。现在大闻还算繁荣,不能写战乱,其次,不能骂当权者。可那些诗词大多数是写国破、战乱和痛骂当权者。这样一来,就有点不好写。
在脑海里不断翻找时,张平安突然想到了《悯农》,民为社稷之本,没有民,哪有国,忧民亦是忧国,这样想的话也不算跑题。张平安写完后,赵欹月和王应民已经写好,正在等待张平安。
“张小侯爷写的如何,我们可以提前品鉴一下吗?” 闻天启不是在针对张平安,他是想根据张平安的优秀程度去选择以怎样的方式去对待张平安和回到朝廷后怎么给皇帝说。
文臣强大,也不过是飞的更高的雄鹰,随时都可以射杀。但若文臣强大,背后且有军事力量,那就是长了翅膀的猛虎,要杀他就要伤筋动骨。
“写得不好,还请太子多加指点。”说着,张平安把诗递给了闻天启。
“悯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拿到诗后,闻天启就开始诵读起来。
读完后,闻天启语重心长的对张平安说道:“张小侯爷无需气馁,多加练习应该就能达到在场学子的水平。”
“感谢太子指点迷津,平安受教了。”张平安深鞠一躬,不是闻天启讲得好,他特么有什么资格去评判这首千古名诗。他只是希望闻天启在这里装完笔后快点滚罢了。
“孺子可……”
“有些人恍若神明,高居九天看不到人间疾苦啊。”闻天启“教”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一位老先生出口打断。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听得出严学仁是在内涵闻天启,当然了,别说严学仁不是大闻的人,就算是也不怕闻天启。无他,就因为文人,尤其是老文人的骨头太硬了。
嘲讽完闻天启,严学仁对张平安恭敬一拜,说道:“小先生不仅文采斐然,更是具有一颗忧国忧民的心。老朽活了几十年,未曾佩服过谁,惟有你,我愿五体投地。”
“使不得,使不得。”张平安见状立马把严学仁扶起。心中也是无奈至极,他明明只是希望闻天启批评了他一顿就离开,没想到严学仁一闹,好了,事情又变得复杂。
果不其然,被严学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落面子,任闻天启再好的修养脸上也布满了阴云。
千金易得,知音难觅。不管张平安是什么想法,严学仁在听到那首诗的时候就已经把张平安当成了知音。现在知音“受欺负”,严学仁当然不开心,被张平安扶起来过后马上又对闻天启怼道:“有些人呐,就是不懂人间疾苦,以为自己站在百姓之上,天天大鱼大肉。殊不知,一个国家到底是谁撑起来的。”
“好了,好了,老先生。”张平安见严学仁还要说,立马阻止道。毕竟以严学仁这义愤填膺的架势,再说的话怕要把闻天启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一遍。事情过后,严学仁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可张平安呢,就要接受闻天启的狂风暴雨了。
作为太子,才情或许不比其他学子,但知识肯定不比他们差。因为他们有充足的学习条件和最多的教学资源,在这么好的条件叠加下,哪怕是头猪也能做到学富五车。可是闻天启终究是太子,每天大鱼大肉是常态,而且久居宫中,哪能看到什么民间疾苦?所以他看到张平安的《悯农》时,觉得张平安写的诗是在无病呻吟也无可厚非。
“对了,老先生,您不是在上面吗,怎么过来了?”张平安指了指那个九尺高台,既然打断了一个话题,就势必要开启另一个话题。
“哎呀,别提了。”一说到这个,严学仁就忍不住的摇摇头,“拿到台上的诗文不少,但大多数是溜须拍马之作,亦或者以站在高位的姿态大谈特谈。要知道,他们大多数人生于低微,长于低微。现在都不能好好的为老百姓思考,要是以后真的做了官还得了。”
张平安不问还好,一问严学仁就气得胡子都要飞起来了。
“这么多学子都不能入您眼吗?”张平安觉得是不是严学仁眼光太高了,看不上这些学子写的诗。
“非也。”应该接着说的严学仁却饶有深意的看着张平安,“有一个学子写得很合我们几个老家伙的意,他叫钱耀祖,诗名叫《见权门移芍药花》。不知小先生听过没。”
张平安怎么可能不知道,昨天才比的。只是昨天的题目叫《忧民》,今天的题目叫《忧国》。《忧国》《忧民》,异曲同工。
“知道的。”然后张平安把昨天之事给严学仁大概讲述了一遍。
“看来钱耀祖没有骗我,此子才情虽不如你,但人品却是上乘。”严学仁点点头。
钱耀祖并不是第一个把诗文给严学仁他们看的,恰好是前面的诗文不尽人意,在看到钱耀祖的诗文后就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然后就有了些问题。
当然,钱耀祖也诚实,说这首诗是昨天所写,同时也把张平安的《止战》给说了出来,钱耀祖也不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昨天人实在太多,甚至不需要调查就能知道昨天之事。严学仁他们不知道是因为时间间隔太短,无法知道。
其实,张平安要是和钱耀祖一样把昨天的诗文拿上去,也是力压一众的好诗文。知道有这样一个人才,严学仁一行也没有看别人诗文的兴致,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张平安的身影,甚至他都怀疑张平安没有来参加诗会。
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看不惯闻天启高高在上的模样,却又忍不住往那里看。就像白石板上的一滩翔,看吧,恶心;不看吧,闹心。谁知道看着看着就看到了钱耀祖口中那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张平安。
遇见了这种千年不遇的人才,严学仁当然不想错过。只是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张平安,所以严学仁就先一个人过来,其余几位老先生就留守,万一有学子拿诗文上来而没有人不就尴尬。
刚开始看张平安的时候,严学仁还不确定。无他,张平安的长相不像是一个文采斐然的人,更像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将军,也可以是屠夫,反正就是不像读书人。
好在严学仁没等多久就听到了张平安写的《悯农》,对于将士,严学仁没有接触过太多,虽感动却不懂得其中悲欢。而农民,严学仁世世代代都是农民,他懂得一粥一饭的来之不易。短短二十几个字,道尽农民一生艰辛。所以无需询问,严学仁就确定了张平安是钱耀祖口中之人。
“小先生稍等一会儿,我把诗拿上去给那几个老家伙看一看。”该问的都问了,严学仁才想起来这是诗会,有排名的。
“不必了,老先生。”张平安拉住严学仁,“我无心名利,名利如丝缠身,让人寸步难行。我只愿纵情山水,逍遥一生。”
严学仁老是老,却不迂腐。听见张平安这么说也不好强求,只好作罢。
张平安真的愿意如他所说吗?愿意!他只想把小草和夏诗嫣娶回家,然后安安稳稳、无忧无虑的生孩子,过日子。只是不能,张家在边戎州的影响力注定了他不可能如他所想。刚才那句话违了张平安的心,也宽了闻天启的心,他在借这句话告诉闻天启或者说皇帝他没有什么野心,就只想当个混吃等死的小侯爷。
事实上,闻天启听到张平安这句话心里的确舒服不少。
“张小侯爷,我们也算是相识一场,今晚过后我就要离开大闻,可否送嫣然一首离别诗?”楚嫣然知道不可能再和张平安谈合作,本来计划好的去拜访张家也因为闻天启这个狗皮膏药的跟随而作罢。
事到如今,张平安也没有拿下。说不上失败,只能说有一点失落。可世事就是这样,有悲有喜。楚嫣然错过了拉拢张家的机会,却也不知不觉间开始欣赏张平安的学识,所以这次楚嫣然还真不是给张平安挖坑,是真的想要一首。
楚嫣然是这么想,但张平安怎么想?闻天启怎么想?闻天启是有心计有城府,可这也只是隐藏于话语中,脸上表现得不要太明显。这让张平安怎么给楚嫣然写诗?写了的话就平白无故多了一个“情敌”,而陷入爱情里面的人是疯狂,尤其是那种手握权力的人。
“或许是我前几日溺水,到现在头脑还未好透。我是万分想写,可脑袋不支持。”张平安不想让楚嫣然难堪,只好委婉的拒绝。
“既然张小侯爷身体抱恙,那就下次吧,下次还有机会。”两天遇见张平安两次,两次都能写出好诗、好曲,闻天启不敢再命令张平安作诗,只好顺着张平安的意思说下去。
“那我可以看下这首词吗?”楚嫣然贵为公主,不存在无理取闹,在看到赵欹月桌上的一首词后,有些好奇便开口询问。
“如若公主不嫌弃欹月字丑,欹月不胜荣幸。”赵欹月桌上那首词是张平安刚才念过的爱情词,和夏诗嫣一样,赵欹月也喜欢上了用纸笔记录张平安诗词的习惯,更何况这首词赵欹月真的很喜欢。
赵欹月之所以强调字而不是词是谁写的,是因为赵欹月看出了张平安不喜欢出风头的性格,所以就避重就轻的回答了楚嫣然的话。
大闻公主叫闻仙儿,既有公主应该有的高贵气质,也有着如仙女一般的绝世容颜。看着楚嫣然看得这么入迷,闻仙儿也忍不住凑上前去。
“这首词真的是你写的吗?”楚嫣然不是不相信,而是难以置信。写得太好了,让楚嫣然有一种没爱过却又深深爱过一样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诗词吧,能救人,也能伤人。”不等赵欹月回答,楚嫣然又笑着把词还给了赵欹月。
“久闻赵小姐才气,今日一见,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闻仙儿是公主,不用学习帝王心术,不用去接触那些尔虞我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赵欹月本意是帮助张平安隐瞒一下是他写的这首词的事实,没想到闻仙儿这句话一说,赵欹月有些坐不住,刚想解释却听到严学仁说:“老朽可以看看吗?”
严学仁和田墨轩一样,一生只屈服于真理和顶级文采。要走前发现一首好词,严学仁自是心痒痒,便忍不住的询问。
好在严学仁开口了,不然张平安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去堵住赵欹月的嘴。
“好词,好词啊。”严学仁看过后也是止不住的赞叹。
平原上人很多,只是每个学子都像在考场一样,除了偶有的风声外,安静得可以说是落针可闻。严学仁这一吼,算是彻底把那些写完了诗或者已经放弃了作诗的学子给吸引了过去。
见状,张平安知道瞒不过去,打算带着夏诗嫣和小草等人离开,谁知道一转身却发现身后的路被吃瓜群众给围得水泄不通。
“赵小姐,可以和你商量个事吗?”趁着众人都在看词的间隙,张平安找到赵欹月。
“张公子适合什么我不知道,但欹月觉得张公子不适合做生意。”赵欹月猜到了张平安的来意,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开起了张平安的玩笑。张平安的意思赵欹月懂,那就是让赵欹月说谎,称那首词是自己所写。
可张平安不知道的是,这首词很多学子一生都无法写出来,可张平安却轻易的把这首能让他名垂千古的词送给了赵欹月。赵欹月喜欢这首词不假,却不是那种昧良心的人。所以赵欹月可以接受说谎,但需要条件。
“都不影响,只要赵小姐答应。”张平安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嗯,欹月也不为难张公子,答应我一个条件可好?”不是赵欹月“趁火打劫”,她只是想和张平安之间有个羁绊。她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张平安,可以确定的是她习惯了在张平安的身边。
“好的,谢谢。”这个时代没有握手这一说,张平安道谢完后就回到了自己刚才的位置。
王应民看到张平安和赵欹月相谈甚欢的场景,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可又无可奈何,只好再次安慰自己说张平安举止不端,不可能被赵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