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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少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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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所子的。

    直到金胜在我面前晃悠我才在恍惚间回过神来。

    金胜说:“tmd这世界真是美式的非此即彼,非黑即白!”

    “怎么可以这样!”

    “人是复杂综合体,凭什么用一个标签来统述一个人?”

    金胜很愤怒,而我却咂咂嘴想不到如何接茬。

    或许是一起陪缺的原因,我感觉和金胜之间的情谊得到了提升。

    “有些话在我心里真是憋了太久了。”

    “你说。”

    和金胜对话时我总是会断片一样卡住,因为我确实没有多少墨水。

    我更适合做一个聆听者。

    金胜说:“乱世重典,盛世修典。”

    “纵观世界发展,所有国家都是这样。”

    “苏哥,我有点看法。”

    怕不是看法,而是忠告吧。

    我心中腹诽,因为我想起了岳霖林当时的离别赠言,那可是救了我的狗命。

    金胜说:“乱世重典,盛世修典,此为势。”

    “道势本一体,道就是势。古人云:天地亲君师。今人言:道就是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是规则。”

    “规则之力乃是天地之力,任何力量在规则之力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是弱不经风的……”

    “什么规则啊道啊势啊的?”

    我内心腹诽,金胜说的这些我是真的听不懂啊!

    怎么扯扯扯扯到玄学了?

    不过我没有轻视他哪怕一句话,因为就在昨天晚上,宋元峰和我就说了有关天地亲君师的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打断了金胜的喋喋不休。

    “苏哥……”

    金胜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心中发毛。

    半响,他才嗫嚅道:“看见势,找到势,顺应势……”

    “顺势而为,苏哥,顺势而为啊!”

    “!”

    刹那之间,我感觉脑袋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灵光一闪样,如醍醐灌顶……

    可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的思绪开始纷飞,一恍回到了昨天晚上,宋元峰临刑前夕。

    那个时候宋元峰单独把我叫到角落里吸烟。

    “我可能……”

    宋元峰取出两根城堡箭,嗫嚅着说出三个有头无尾的字来。

    他前天被叫出去了好半天,但我不知道是做什么去了。

    “没火柴了,呵呵。”

    他笑了笑。

    我有些纳闷儿,火柴虽然有些难搞,但宋元峰真有不少。

    他怎么会这样说?

    不过我没来得及想这么多,只见他从自己的棉服里抽出一团棉花,不知道从何处变戏法一样弄来一撮洗衣粉。

    他用棉花裹住洗衣粉放在地上用胶鞋搓碾片刻,再捧到手心一吹,顿时便冒起了火星子……

    “听说过我是什么罪吗?”

    宋元峰吐出一口浓烟,那阴沉尖锐的脸瞬间在烟雾下变得暧昧不清。

    我摇了摇头,这里虽然爱嚼舌根的多,但却无人敢嚼宋元峰的舌根。

    这是必然的。

    见状,宋元峰继续说:“是盗窃文物罪,说白了,我就一倒斗的。”

    我神色一动,在这个时代,这可是天大的重罪了。

    开始我见他和秦剑风熟络,见他和“红香客”楚楼有过节,还以为他是在社会上混的流氓。

    其实我陷入了一个误区,即便是在社会上混的流氓,难道就不能倒斗?就不能是老千?

    人是有多面性的,何况倒斗、当老千和混社会并不冲突。

    相反,它们之间还有些许共性。

    “那……”

    我的话截在了口中,今日宋元峰单独叫我抽烟,肯定是有事。

    我从来不相信他那所谓“血亲血亲的好兄弟”之类的话的。

    自打进来之后,对于人性的参悟我多少多了些通透,心态也发生了莫大的转变。

    用伟人的话讲,那叫不惜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他人。

    我想到了吕泽,我已然确定自己进来绝非偶然,因为吕泽就是个老千!

    是唯利是图的老千!

    在我的印象之中,有一次他出千了。

    那次还是他主动透露给我说的,否则以我的水平肯定看不透。

    “没错,我对你确实是有所图谋!”

    “咳~咳咳!!”

    宋元峰竟然直接开诚布公,吓得我一口烟呛进了肺中,剧烈地咳嗽起来。

    “为什么?”

    一时间我心中想了好多话,可到了嘴边的时候竟然无比平静的只说了三个字。

    宋元峰绝对是那种沉默阴鸷,杀人不见血的类型。

    我真没想到他会如此开诚布公。

    “哪有为什么一说,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

    “兄弟,你可以试着放轻松些,我看你脸都憋红了,这样抽烟不累吗?”

    我顿时大汗。

    确实,虽然我渐渐平静,但到了口中的烟却变了一种味道,说不出的难受。

    这烟肯定是不会莫名其妙的改变味道的,那改变的,必然就是我的心境。

    纵使我强行让自己平静,但内心却依然汹涌澎湃!

    这是我所不能控制的,因为我前半生的经历实在是匮乏得可怜。

    它不足以支撑我真正的坦然。

    我想,无论是宋元峰说他是老千也好,还是地痞流氓也罢,这些都在我的认知能够接受得了的范围。

    但盗墓贼这个,我一时间接受不了。

    这个身份的揭开顿时让宋元峰的那双青光眼变得更加阴鸷。

    如同蒙上了一种神秘的阴霾,使之阴郁至极。

    “算了,也不强求你放轻松了,我想我也只需要交代一下我的事情就是了。”

    他摇着头自顾自说话。

    什么话要交代?

    我顿时有种他要大限将至的感觉。

    我猜这一定是我的错觉,不过他那语气确实是像在交代后事。

    “你知道我之前为何叹息金胜的命运吗?”

    “不知道。”

    我不解,为什么又扯到金胜身上去了?

    不过好像宋元峰确实有过一次对金胜的叹息,就是那次金胜对我们讲述他的故事的时候。

    我哪猜得到?

    那个时候我只以为他是感叹金胜命运多舛,难道不是?

    思来无解,我如实开口。

    不过这一次我留了个心眼。

    宋元峰说:“金胜命格三星高照,紫气充盈,正气绵长,只看他面相便是福人之相。”

    “可惜的是,那紫气不知为何被人从中截断,一分为二,从此正气也后继不足,难以维系……”

    “所以,你叹息的不是他命运多舛,而是叹息他的命运?”

    我说道。

    可话音刚落,我却懵逼了,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

    真是奇怪,分明是我自己说的话,我也理解到位了,可说出来之后再去回想,却总感觉哪里不对。

    而且,宋元峰不是倒斗的吗?

    也对,倒斗的会看面相不正常吗?

    很正常吧。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们这一行肯定会接触些这些东西,久而久之……

    我开始为我的想法圆寰,若是我再表现得像个土包子,宋元峰说不定会笑话我。

    多少有点阿q那精神了。

    我心中腹诽。

    “扯远了,现在先说说我的事儿,再说说我要交代的事儿。”

    宋元峰大概是也见话题跑偏,他直接道。

    “以前呢,我也是我们村有名的混混,那些年不学无术,净学了些鸡鸣狗盗的事,后来有人引路,我便学了些皮毛赌术,给人看了赌场。”

    “后来有三年,我们村全村都饿得吃不上饭,死了不少人,乡里赌场的生意也黄了,我这个附生于赌场的小老千自然也没了去处,便一路流转到仙城山做了个道士。”

    “那个时候道观里面虽然说没有大鱼大肉,但一日三粥饿不死,我也暂时安定了下来,跟着我师傅学了些皮毛道术……”

    “不过也没过上几年道士的生活,山下的经济不知怎么就被搞活了,那个时候倒斗盛行一时,我也南下加入了这个淘金大队,直到东窗事发。”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个故事,倒也圆润。

    难怪宋元峰总是能说出些拥有哲理的话,原来之前看见的种种都是表象。

    是披在他身体之外的伪装,还是我对他固有印象所形成的成见?

    一时我也想不清楚,不过我相信,如果他再说出点什么,我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了。

    我说:“如今经济搞活,人们的思想观念在潜移默化中发生变化也是正常。”

    一个算命的道士做了盗墓贼,金钱的诱惑力可见一斑,可见人性的复杂多变。

    不过我也想得通,宋元峰本就是混混出身,又是老千,他肯定是不信命的。

    前面一切的一切无非是活路帮他做了选择,而后面则是贪婪。

    不过他这会儿问我信不信命,我倒是更担心他对我的图谋了。

    “这个东西送给你。”

    他变戏法样拿出一个物件,我已见怪不怪。

    定睛一看,挂在他手中的是一个圆锥形器物。

    拇指大小,似玉非玉,似石非石……

    我心中顿时有了答案。

    是玛瑙。

    宋元峰手中的是一块血色玛瑙!

    他递过来,而我却不敢伸手去接。

    他那句“你信命吗?”让我疑窦丛生。

    “这是何物,为何给我?”

    我开口说。

    “地里淘出来的明器。”

    宋元峰也不隐瞒避讳,直接开口道。

    这我就更不敢接了。

    明器,即冥器,这可是死人陪葬的东西。

    “不会是某个大人物塞屁眼的玩意儿吧?”

    我打着哈哈,没有伸手。

    宋元峰神色一僵,原来这小子也并非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莫不是半瓶子醋,懂一点?

    因为塞屁眼是个民国典故,一般人还真不知道。

    想了又想,宋元峰气笑了,“老子好歹也倒斗了这么多年,你是在侮辱老子的眼光?”

    “你以为老子是那种傻叉,分不清这玩意儿是不是塞屁眼的?”

    眼光?重度青光眼吗?

    我暗自腹诽,不过还是没接。

    见我模样,宋元峰又道:“老子让你放轻松些,可没让你放肆!”

    “呃,还是回归正题吧。”

    我打着哈哈,说实话,被那双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睛气愤的瞪着还是怪吓人的。

    可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他到底图啥。

    毕竟这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回归正题,你接啊。”

    “还是等你说完吧。”

    我知道他肯定还有话没说,否则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塞个明器给我,我可不要。

    “行吧。”

    他看了我一眼,不再劝说。

    宋元峰说:“以前我也不信命,但现在已经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八一年的时候我从一处凶穴那里逃得一命,当时一同下墓的伙计没能上得来。”

    “出来后我第一时间在彭城找了个算命的,结果那人见我就破口大骂。”

    “经过追问那老头才告诉我,说我那伙计之所以没能上来,原因是坏了规矩开了棺,动了墓主人的骨骸和手中的物件。”

    “结果就是他在出盗洞的时候被墓主人压了身,我们打的洞口恰好只能通过一人,他怎么也挤不出来,最后脱力掉了下去。”

    “当时倒斗有个说法,拿明器还明器账,动尸骨还尸骨账,所以一般没人开棺,若是起了妖风,那便扔下明器跑路,基本没啥问题…”

    “而这玛瑙塔,则是我那伙计掉下去时扔出盗洞的,当时我也是鬼迷了心窍……所以那老头见我就骂,说我身上背了个索命的女鬼!”

    我顿时感觉周围阴风阵阵,不知是心理错觉,还是真是如此。

    “有这么邪性吗?”

    “你试试?”

    “我不要!”

    我这次明确拒绝了他。

    他都如此开诚布公了,我还怎么敢接下?

    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我是不信这些的。

    不过宋元峰说的不错,有时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真就这么邪性。

    “所以我问你信不信命嘛,这个东西在你命中,你别不信。”

    “……”

    “你没想过扔掉它?”我已经懒得反驳他了。

    “明器扔得掉,那恶鬼呢?”

    宋元峰一笑,他真的好像并不着急我不要的态度,难道真如他所说?

    莫名其妙的,所子里好像卷起了阴风,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宋元峰说:“你知道我这一双青光眼在倒斗的行当里有什么说法吗?”

    我没说话。

    “他们叫这阴阳眼,说是能看破黄泉,直透生死!”

    “起初我也是不信的,因为从来就没看见过嘛。”

    “直到我看见了你……”

    “毫不夸张的说,你是我第一个一眼就看到命劫的人,你就是我的有缘人……”

    ……

    若非是不敢,我真想给他两个大嘴巴子。

    “那算命的老头也说了,我这死劫是躲不过了,不过倒可以做些积攒阴德的事情,毕竟我干了这么多有损阴德的事,下去了还不知道要闹哪般。”

    越说越胡扯了。

    我心中嘟囔。

    “这玩意儿你不要那就先不要吧,不过我相信你很快就会拿走。”

    “若是拿走之后,你得切记我说的话,那就是我想要交代的事儿。”

    “什么话?”

    我真是被这老道给搞糊涂了。

    他哪有说过什么话?

    “到底是什么话?”

    我追问道,然而宋元峰已经不理我了,他直接将那血色玛瑙放进了他的箱子里。

    这就不给我了?

    难道算命看命的都这样神叨叨的?

    还有更神的……

    只见宋元峰突然举起三根手指,口中振振有词。

    这是在发誓?

    我有些疑惑,心中有句mmvp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过十几秒的事儿,宋元峰就办完了事儿,他又发神经一样向我解释。

    “刚才发了个誓,请天地人,亲君师做了个见证。”

    他指着自己的三根手指,说它们分别对应的是天地人和亲君师,随后又问我。

    “你想知道是什么誓言吗?”

    “我不想!”

    我说。

    若不是他是号头,若不是吃人嘴短,就今天宋元峰这一通拉着我古怪的操作我指定是要动手的。

    “不想就不想吧。”

    他真的好像没有了欲望。

    “行了,该说的我也说了,金胜的命劫已然要来到,而你的命劫就看你自己怎样选择了。”

    “去吧!”

    他给我扔了一根城堡箭和一盒火柴。

    嗯?

    刚才不是说没火柴了吗?

    这一次,我出奇的没拿他的东西。

    这一夜,好像刚进来那夜一样,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

    一念想到当时的宋元峰,再看金胜的时候我的心中说不出的古怪。

    他说的金胜的命劫已然要来到,到底是什么呢?

    ……

    “啊—啊~~啊—啊!!啊!……”

    今夜,大概是凌晨两三点了,我在迷迷糊糊中被人几声咆哮给吵醒了。

    因为动静实在是太大,我不得不强忍着困意起身。

    巡视和武督也闻声赶来,我定眼一瞧,顿时亡魂皆冒。

    金胜被几个囚犯压在身下,此刻的他,瞳孔涣散如同死了一样。

    他鼻息着地,不停地喘息也不停地咆哮,企图摆脱压在身上的囚犯的控制。

    他手中拿着一支削尖了的牙刷,正在地上摩擦出难听的噪音。

    金胜疯了,他很快便被扭送到单间去看押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听见打饭的大爷说他被押送到蒙山的精神病院去了。

    我想到了宋元峰的话。

    这是偶然,还是必然?

    一时间我的心里真不知是何滋味。

    我突然有些明了。

    自从牛二枪决之后,这个还剩三年刑期的大学生便走火入魔了。

    牛二就像是金胜黑暗世界的灯塔,是唯一走进他内心的朋友,是他的救命稻草,也是压死他的最后一片雪花。

    我想,或许对于金胜而言,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虽然他的肉体将被永生禁锢,但他的灵魂,早已飞出樊笼!

    我没想到金胜的情况将会带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胡明遥也疯了,而且同样是疯得毫无预兆。

    我怀疑他是装的,不过我佩服他将排泄物糊了一脸的胆色……

    这家伙是吸毒后耍流氓进来的,因为溜冰,他把自己膀胱溜萎缩了。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平均一个小时要上三趟厕所。

    不过他没有疯的理由,因为他的案子还没有任何进展,我想,除非他是心理承受不住了……

    他也被送往了蒙山精神病院,听说他们将会在那里接受强制治疗,就是所谓的药物和电击疗法。

    同样的,因为金胜的事,岳霖林也开始变得有些异常。

    我记得他们两个高知识分子以前走的挺近的。

    某天晚上,他也毫无预兆的咆哮起来。

    不过好在没疯,只是发泄了一阵便稳定了下来。

    我看着那被他扯烂扔得到处都是的纸屑,这是他的心血。

    他平时没事便会闷着头在那里写诗,所以除了金胜,他与很多人格格不入。

    我随手拾起一片翻飞而来的纸屑,虽然被撕得不成模样,后面也戛然而止,但好在这是个开头……

    《少年行》

    岳霖林

    策马长安道,满城红袖招。结交尽奇士,少年义气高。

    一顾终身误,一曲沧海笑。宝剑赠偶遇,千金酬故交。

    游乐日无何,啸聚玉楼腰。欢宴宵不寐,十里光相照。

    相逢千杯饮,一入名山遥。醒时到河洛,金宋战火烧。

    满目皆饿殍,金人多残暴。城阙付烟尘,遗民望舜尧。

    小将久军征,咸言智计高。指山列军阵,画地作地牢。

    ……

    后来据岳霖林说,这首诗写的是三个古代少年的故事,总计一千零七十个字。

    当晚,我鬼使神差的来到了宋元峰的箱子旁,因为他的嘱咐,没人动他的东西。

    我缓缓地抽出箱子,血色玛瑙正躺在里面冒着氤氲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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