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鸡犬不留
随着声音落下，一个头戴纶巾，白白净净的儒士，挺着笔直的腰杆，大踏步的走进小院。
透过阳光，秦秋看到了一张干净，稚嫩的脸庞。
正是他的堂弟，秦浮云。
以他强大的感知，怎会不知院子外有人。
只不过，他选择了无视。
这段时间，秦浮云不请自来的次数太多，他早就已经见怪不怪。
“云弟不请自来，还望大兄莫怪。”
秦浮云来到秦秋跟前，一边行礼，一边告罪。
态度极为端正，举止也是一丝不苟。
“好一个天下兴亡，百姓皆苦。”
“大兄之才，实在是令云弟刮目相看。”
秦秋没有接这话茬子，岔开话题，淡淡道：“可是老太君又缺牌搭子了？”
这半个月时间，秦浮云往他这边跑的次数不少，多少也多了些熟络。
秦府老太君，他的那位祖母，牌瘾大得吓人。
几乎每天，都会让秦浮云过来拉他去打吊牌。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秦秋其实对这个刻板又爱行礼的堂弟，感观并不算差。
只不过他闭关琢磨拳法都来不及，哪还有什么多余的时间。
再说了，大怨种谁爱当谁去当。
些许钱财，对他这个身具数十万金的富户来说，洒洒水而已，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输钱的感觉，很让人难受。
“你个读书人，不好好闭门读书，怎的成天就想着打吊牌。”
“再说了，你们打两门三家也打得挺好，不差我一个。”
“没有我这个大怨种垫背，你输不少吧？”
秦秋半认真，半调侃着说道。
“云弟诚心诚意想要与大兄打牌，以便增进你我兄弟情谊，可谓一片真心。”
“大兄此言，可是彻底伤了云弟的心呐。”
听见秦秋的调侃，秦浮云立马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伤心？
伤心你那为数不多的例钱吧？
秦秋摇头失笑，很认真的看了一眼这个刻板的书生，将手指向旁边的藤椅。
“坐吧。”
“可算是能坐着跟大兄聊聊了。”
秦浮云眉开眼笑的将藤椅提过来，放在茶摆的另一边。
他没有直接就躺了上去，而是端正的坐在藤椅上，把背打得笔直。
“喝茶。”
秦秋看着他的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自己这位堂弟还真有些意思。
明明小时候是个比他还要嚣张跋扈的小霸王。
上了白鹿山这么些年，性子竟然转变了这么多。
跟他印象中的秦浮云，完全是两个人。
“多谢大兄。”
即使是坐在藤椅上，秦浮云也依旧标准的行了一礼。
秦浮云浅浅呷了口手中的茶，随后轻轻将茶盏放下，继续道：“这么些时日，终于喝到了大兄亲自泡的茶。”
“果然唇齿留香，比之白鹿山上师长们赠予的茶水，亦是不遑多让。”
秦秋笑了笑，打趣道：“不过一杯普通清茶而已，少拍马屁，我不吃这一套。”
“你这天天往我这里跑，总不只是为了这一杯清茶吧。”
“有话就说，扭扭捏捏的，哪里像我秦氏男儿。”
“大兄果真慧眼如炬。”
马屁被揭穿，秦浮云却没有丝毫的尴尬，反而他的眼中出现了一抹晦涩。
紧接着，秦浮云幽幽一叹，十分认真的看着秦秋的眼睛，开口道：“大兄，可是还对三年前的那件事，心存芥蒂？”
“以至于大兄心中，一直怨恨着祖母？”
三年前？
那件事？
秦秋眉头微皱，脑海中的记忆，再度被唤醒。
三年前，平远公秦平之于关东之战折戟沉沙，遗体被送回了渭水秦氏。
应霞儿孤身一人，回到渭水秦氏，吊唁亡夫。
可没想到，应霞儿悲痛难忍，以决绝之心，竟然在秦平之墓前自戕，追随亡夫而去。
“人生最为悲痛之事，莫过于一夜之间，双亲接连离世。”
秦秋心中，不由自主的暗叹一声。
秦秋骤然失去双亲，本就心中悲痛万分，恨不得立马赶去渭水秦氏见应霞儿的最后一面。
可秦氏的这位老太君，却硬生生将他锁在房门之内，不让他踏出房门一步。
直到下葬数月之后，他方才去到渭水秦氏，吊唁双亲。
对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来说，双亲的离世，就犹如内心的擎天巨柱轰然倒塌。
更何况，连最后一面都不能相见，可见是何等凄凉。
也是自打那开始，秦秋破罐子破摔，从良善的翩翩少年，变成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恶少。
“现在想来，他的母亲应氏自戕，倒还有不少不合常理的地方。”
秦秋梳理了这件事的始末，发现这当中存在着很多不合理的疑点。
一位母亲，在父亲去世后，怎么也会想着将还未成年的儿子抚养长大，而不是立马跟随亡夫的脚步而去。
就算看在秦秋的份上，应霞儿也不会那般决绝，在没有任何准备和交代的情况下，直接就自杀了。
这当中，没有猫腻，恐怕都没人信。
关于这些问题，其实在他重活这一世的开始，便早就已经着手打算。
这大半年，从各个方面，灵狐都收集到了不少的线索。
当中，数个零碎的细节，都通通指向了一个地方。
渭水之畔，临安县。
渭水秦氏宗族所在之地。
渭水秦氏当中的某人，或者某些人，不仅在关东之战，甚至应霞儿的自杀上，都扮演着不为人知的角色。
永南林氏？
渭水秦氏？
长生君？
秦福？
关东之战的背后，究竟是哪些人，在拨弄风雨？
想到这里，秦秋侧过脸，歪着头看向秦浮云。
“什么恨不恨的，都不重要。”
“在我看来，无论是什么人，都只分两种。”
“敌，或是友。”
“若是为友，自然是至爱亲朋。”
“可若是为敌”
他最后一句话只说了半截，剩下半句的含义，自是不言而喻。
若是为敌，就算是至爱亲朋，也就戳个窟窿的事。
杀个血流成河又何妨。
对方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若是为敌，就算是祖母，大兄也下得去手？”
秦浮云眉头微挑，认真的看着他。
“祖慈，孙自孝。”
“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若是让我查清楚，谁与三年前我父母之死有所关联。”
“莫说老太君，就算是渭水秦氏，我也要穷尽毕生之力，将之连根拔起。”
“鸡犬不留。”
当秦秋的话音落地。
原本阳光洒落的静谧小院，有微风阵阵拂动。
仿佛，风在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