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药」有玄机
回到家中，母亲仍伴着那豆点昏灯，跪在地上捡着那些永远捡不完的小石子。
“今天干活很顺利啊，这么早就回来了。”
“娘，都快子时了，不早了！”
母亲左右望望，恍然惊觉：“怪不得有些疲倦呢。怎么没有听到打更声？唉，这世道，连打更的都开始偷懒了！”
从常风有记忆起，母亲一直是这样，此一时胡话连篇，彼一时又贤淑知礼，有关生父常遇春的故事说了一遍又一遍。
6岁那年，山东老家曾经来人要把他们母子接回去，但母亲坚持不走，说要在此地等她那个做了大将军的男人凯旋归来，封侯进爵，再迎娶她过门。
10岁，母亲恍惚更甚，经常十指发抖，女红的活也干不得了。好在常风粗生贱养，早早就出来四处瞎混，或偷鸡摸狗，或做媒行骗，或帮人盯梢，或打探消息，竟也能谋点琐碎营生。
“娘，这是药神仙给的安神药，可别当柴烧了，明天我熬给你吃。”
“傻孩子！你娘何时会那么糊涂？”母亲笑起来很慈祥，但常风心中只是阵阵凄凉。
默默摸了摸枕头底下小七给的那半吊钱，心里暂时算是踏实了，常风闭眼想着道衍给的题目，不觉已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常风再次出现在药神仙的草堂门口。
李世农一见常风，二话不说递出了药锄，常风很默契地接住，自觉背起药筐，随药神仙走向密林深处。
“药神仙，你说，有什么办法可以延缓药性的发作呢？”在溪边打水歇脚的时候，常风趁机问道。
“小疯子，想学草药啦？”李世农对他这两日的勤奋倒是赞赏的。
“也不是啦， 就想问问这个事情。”常风翻来覆去一个晚上想不出道衍的难题，后转念一想：药的事情，莫如去问药神仙，费什么劲？
“延缓药性，最常见的做法，当然是量少而分多次服用啊。”
“这不行，就是一次吃进肚子里，然后再过很长时间后，突然发作。”常风此刻已经完全领会道衍提出这个难题背后的含义。
“嗯，从医理上，一般情况下，没有必要这样做。”李世农低头想了想，继续道：“不过，倒是也有类似的做法，你吃过糖丸吧？”
“糖丸？”常风摇摇头，他这粗生贱养的小流氓，没吃过这金贵玩意儿。
“就是有些小儿嫌药丸苦口，不愿吃，我们会用糖泥把药丸包裹起来，诱其吃进去。”
“哦，明白了，这样的话，要等糖丸化掉，药性才会发作！”常风反应迅速。
“但是，这也不会是「很长时间」，最多片刻，糖泥就会化掉。”李世农很严谨。
常风低头不语，片刻之后，突然抬头：“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说完扔下药锄，拔腿就跑。
“你，哎，这药还没采完啊？”李世农反应过来，常风已经在一丈开外。
“药神仙，我要去天界寺找那个大和尚，回头再过来帮你…采药…”常风脚下生风，马不停蹄。
“这毛小子，整天咋咋唬唬的！”
正午，天界寺，半峰亭。
雨过帝城头，香凝佛界幽。
果园春乳雀，花殿舞鸣鸠。
万履随钟集，千秋入境流。
禅居客旅迹，不觉久淹留。
道衍袒胸露背，望着山下络绎的香客，不觉吟诵起好友高启的诗作来。
“和尚师父，你怎么跑到这么高的地方来！”常风气喘吁吁。
“小疯子，你挺准时。”
“这天界寺也太大了，找你都找了小半个时辰呢！”
“嗯，能找到也算你的本事。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一个酒肉和尚，肯定躲在没人的地方，才好逍遥，哪里人少我就往哪里找呗！”
小伙子到底还是很灵光，道衍再一次确认自己没看错人。
不等道衍发问，常风拿出一个荷叶包，先开了口：“我想到了，那凶手是这么干的！他用油炸年糕，包裹着那金凤花毒液，再嵌入肉中，诱使来福吃下去。年糕在腹中久久不化，至少五六个时辰之后，来福才毒发身亡！照这样推算，凶手其实是在快天亮的时候投的毒！”
“小疯子，看来你确实是下了功夫的。不过，我还是有几个问题问问你。”道衍慢条斯理：“其一，年糕是软的，来福不是很轻易就嚼碎了吗？这毒液如何包裹得住？”
“和尚师父，你是没见过狗抢食吧？除了骨头嚼两下，软的东西一概都是吞的。再说了，正是因为那糯米年糕软软粘粘的，完全可以把它捏成小团，嵌在肉里，更不容易被咬破。”
“很好。其二，投毒者为何选择在天亮前投毒，这个时候狗主人都还在家，如何确保那毒肉首先就被狗吃了？万一是主人先发现呢？”
“咳！和尚师父，小七家的狗从来都是住在院子里的，院里有动静肯定是它们先知道。”
“它们？”
“哦，对啊，当时旺财也还在家，为何它却没事呢？”常风突然拍了拍脑袋，转而自答道：“对！应该是投了两块毒肉！不过一向都是来福比较机敏，也比较凶狠，应该是它先抢到，把两块毒肉都吃了。”
“嗯，这个推断大致合理，投毒者既然忌惮狗，没有理由留下其中一条。但是，投毒者怎么知道两条狗一定是住在院子里？”
“嗯，所以一定是熟人作案！”
“还有，如你所说，投毒者利用这个糯米团子掩盖了投毒的时间，那也就是说，投毒的可以是经过院墙外的任何一个路人，我们之前所有的分析，岂不是要推翻重来？”
“哈哈，和尚师父，你还真是个高手！你果然问起了这个！”常风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之前的分析都是对的，不需要推翻。”
“为何？”道衍现在反倒像个徒弟。
“你看嘛，首先，如今每晚子时直到卯时（晚11点-次日凌晨5点）宵禁，大家都知道吧？所以这段时间里，凶手不会出来活动，谁会为了一条狗去惹那些夜巡的官兵呢？更何况，我来这儿之前特地问过打更的老邦头，他说，整条水牛巷，直到卯时天亮，整晚没动静。”
“不错啊，小子，很细致。所以，你已经找出那投毒的凶手了？”道衍继续以问代教。
“既然排除了路人，凶手自然就是在那东西两户的邻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