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暗示
程婵衣默然不语。
紧接着，就听龙案后的帝王沉声道：“长安知晓你身份的人不少，把你留在太子身边，于他的名声无益。”
这番话的暗示性很明显。
就在此时，身后的雕花木门再度开合，李通海急步匆匆地走到龙案前，恭敬道：“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崇文帝性格沉稳，连高声斥责臣子都少，低笑起来时，犹如微风拂过百尺潭，波涛不惊，“人才刚到东暖阁，这么快就找来了。”
睨了一眼堂下的程婵衣，“让他在外面等着，无诏不得入内。”
李通海眼睛一转，犹豫道：“太子殿下说他求见，是为了汇报东黎国使节入京朝觐的章程。”
崇文帝冷哼：“找的借口倒是体面。”
程婵衣脸上没什么表情，颔首站在原地。如果崇文帝真要为了萧凌的名声处置她，他这么快找来，也不怕波及到自身。
正思忖着，视线一抬，就见崇文帝抬手点了点她：“你说，朕该不该现在召见他？”
“回陛下，公事虽要紧，但东黎国使者还未入京，章程晚些汇报也无妨。”程婵衣道。
此话一出，殿内沉默。李通海实在有些捉摸不透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殿下是赶来替她求情的，怎么还把人往外推呢？
“听见了吧，让他在外面等着。”崇文帝神色颇为无奈，摆了摆手，把人赶出去。
回京三日，不曾去过太子府，也不曾见过他们父子，一心捣鼓她的新宅，听内侍回禀，她好像还多了个女儿。
堂堂储君，在感情里就这么窝囊吗？替别人养孩子的事都快干出来了！当年让他监国治理朝政，这孩子满心满眼的国事，没有女人，没有感情阅历，如今才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缓了片刻，崇文帝继续道：“太子是大越储君，你觉得你有哪点可与他相配？”
程婵衣垂眸望地，少顷，才道：“北越覆灭，民女不再是朱衣卫左使，只是大越的普通百姓，单论身份地位，与太子确实不相配，只是感情一事，本不分身份的高低贵贱。”
“论能力，太子能兴国安邦，民女能经营有道，我们各有各的长处。如果唯有身份相配才能在一起，那世上的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便再无痴男怨女了？”
崇文帝听到这句反问，喝茶的动作僵住，心想这丫头倒是机灵，说话也不卑不亢。
“说得头头是道，可若朕偏要追究你的过错，拆散你们呢？”
“陛下不会。”程婵衣直言。
“你怎知朕不会？”
“陛下若要追究，早在知道民女行踪的时候，就派人拿住民女了，何至于把民女召进皇宫说这么多。”
倒是不笨，比太子关心则乱强多了。崇文帝低头啜了口茶，嘴里轻描淡写说了句：“你的信，朕收到了。”
程婵衣眉心微动，指的是她离开长安后，从边关寄来的那封信。
“民女感激陛下留我们母子一命，既承诺要送陛下一份大礼，自然要为大越江山稳定献力。”
能深入龙骧军，取敌人首级，其中的危险程度不亚于潜伏东宫。崇文帝道：“你这丫头胆子不小，听太子说铲除芜城的北越残部，里面还有你的功劳，如此一来，朕倒不好再苛责于你。”
程婵衣心里微微一动。
“太子想让你早日入主东宫，太孙也在朕面前表达过对你这个生母的喜欢，可你才刚到长安，这事儿急不得……”
“民女但凭陛下做主。”程婵衣眼含欣喜，下跪行拜礼。
崇文帝知人善用，对程婵衣的能力颇为欣赏，更何况太子还对她情有独钟，他相信太子的眼光不会错。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程婵衣终于从东暖阁出来。
萧凌的目光跟着望向她，神情还算平静，看来他在外面站一会儿，也冷静思考过了，想明白崇元帝单独召见程婵衣，不是要追究她的过错。
四目相对，冬阳照在男人沉稳而俊朗的脸庞，那双漆黑凤眸好似也闪着璀璨光亮，定定看着她，倒满她的影儿。
忽然间，程婵衣的心好似被什么烫了一下。
李通海道：“殿下，请吧。”
“……”
萧凌大步走近程婵衣，低声在她耳边道：“等我。”
悄然伸手过去，在宽大的衣袖遮掩下，直接握住那冷玉般的纤长素手，小指坏心眼地在她掌心勾了勾。
程婵衣手心敏感地蜷缩了一下。
抬眸望去，“殿下快进去吧，不是还要汇报使节入京的事嘛。”
说罢，她抿唇一笑，似在笑话他方才的急躁冒进。
等萧凌进去后，程婵衣必不可能等在东暖阁外，谢绝李通海带路，独自往宫道上走。
哪知刚踏上宫道，身后就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呼唤：
“阿娘！”
声音回荡在高墙内。
程婵衣循声回头，便看见宫道对面，穿着青色厚袄的萧琏，正大步朝她跑来，身后还追了好几个宫人。
这三日忙着在长安落脚，没空去太子府见小家伙，她正惆怅小家伙会不会生气呢，没想到在宫里就遇见了。
程婵衣将小家伙抱个满怀，笑容灿烂：“琏儿，你怎么知道阿娘在宫里？”
萧琏奔跑后的小脸红通通，黑眸扑闪扑闪眨了两下，笑道：“早上孩儿去见皇爷爷，皇爷爷说孩儿跟随父亲购粮赈灾，勇气可嘉，问孩儿想要什么赏赐，孩儿就说想见阿娘。”
原来如此，就说陛下怎么突然就召见她呢。
“阿娘这两日忙着购宅，改日新宅布置好了，再接琏儿去玩。”
萧琏重重点了点头，握住程婵衣的手，眼含不舍。
那几名宫人也终于跟上来。
程婵衣抬头去看，才注意夙芝姑姑也在，六年不见，夙芝姑姑生了不少华发，跟着萧琏跑了几步，也是够折腾她的。
她牵着萧琏起身，微笑见礼：“夙芝姑姑，别来无恙。”
夙芝姑姑转换笑脸，回礼道：“程姑娘，天色尚早，何不去蓬莱殿与皇后娘娘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