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败，是迟早的事。
程婵衣闻声回头，快速解决掉拦在身前的稀眉赤目的和尚，两步追上去，齐根斩断那人伸向萧琏的手掌，鲜血溅到她的眉眼，眼神里没有丝毫迟疑。
两个小家伙被断掌吓到呆住。
锦婳一直知道阿娘很厉害，只是没想到有这么厉害，一个人能打这么多人。
萧琏眨巴眨巴大眼睛，注意到程婵衣胳膊上的刀伤，小脸上写满担忧：“阿娘，你受伤了。”
程婵衣垂眸看了一眼胳膊的伤，面无波澜地将伤口那片摇摇欲坠的衣块扯下来。
寺庙里的假和尚从之前的二三十人，到现在只剩拦在佛堂前的寥寥三人。
萧澈拿不住萧琏，便没法威胁住萧凌。
败，是迟早的事。
雨停了。
他仰头望着天边雨后的红霞，发出一声冷笑，看来他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半分长进。父皇说得对，他不是带兵的那块料。除了那点儿文人骨气，还有什么？
程婵衣抬手擦了擦唇边的血迹，目光冰冷凝视前方。
寺庙外的北越残部皆已伏诛，萧凌收起长枪，橘黄色的霞光如丝线般，跳上他白皙的面庞，清癯俊美，难描难绘。
咚——咚——咚——
官兵们井然有序地撞击寺庙紧闭的大门。
声响响彻山林。
程婵衣迈步朝佛堂走去。
拦在佛堂前的三名和尚见识过程婵衣的身手，自知不是对手，但还是一往无前，挡在萧澈面前。
血溅如柱，
在最后一声呜咽后，佛堂重归宁静。
萧澈坐在巨大金身佛像前，
目光从程婵衣沾染血迹的面颊，掠到她手里还在滴血的匕首，语气却出奇的平静：“杀了我吧。”
像是寻求一种解脱，幽黑的眸子泛起光亮。
程婵衣紧绷的下颌有了一丝松动，闭了闭眼，问道：“为什么？”
她记忆里的大皇子萧澈不善权术，也不会领兵打仗，是众多皇子中最不像睿武帝的一个，但他为人良善，从不与人交恶，哪怕是像她那般地位低微的人，也会尽力帮助。
她不明白他这些年的变化为何如此大，明明可以归顺大越，做个闲散王爷，他为什么要带着这帮北越残部做尽伤天害理之事。
萧澈默然抬手挡住了眼。
挡住了满殿明亮的烛火，也遮挡住对面询问探究的视线。
灰袖后面传出一声苦涩的笑。
人虽然笑着，笑声里却满是自暴自弃的绝望。
“你可知刚开始有多少亲兵愿意跟随我？”
“两千！”
“整整两千人，才过了五年，死的死，逃的逃，最后只剩下几百号人。”他放下了衣袖，眼角通红，黝黑眸子涌动着疯狂和绝望。
“他们每个人都坚信我能带领他们复国，可只有我自个儿知道，我不是父皇，也根本不是做皇帝那块料，芜城闹灾荒，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
饱含痛苦的嗓音，在这里停下。
帝王被擒，他作为众皇子之首，理所应当的站出来率兵民抵抗南越，守卫都城，可他不是睿武帝，成就不了他那般的霸业，当皇室在商议投降的时候，他看着那群伤痕累累，却依旧坚守的士兵，实在无法说出‘开城投降’四个字。
每当午夜梦回，他也会痛苦挣扎，问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个下场，成了一个茹毛饮血的野人！
或许从吃一个口人肉开始，他就该永堕地狱。
程婵衣垂眸掩下那一丝悲悯。
咚——
伴随着一声巨响，寺庙大门轰然倒塌，像是死神最后的宣判。
萧澈仿佛跳出迷雾的困兽，眼前现出一片解脱的光明。
“杀了我吧。”
这是他第二次请求。
“……”
短暂沉默后，程婵衣缓缓抬手，伸出左手食指点向他的眉间。
…
寺庙大门倒塌，一众官兵涌入。
凉风吹来，那棵遮天蔽日的松柏轻轻抖动，发出簌簌声响。
卫风率先冲向锦婳，仔细确认她身上没有伤，才松了口气，将小家伙揽进怀里。
萧琏紧紧盯着那道被众人簇拥走来的玄色身影，最后耐不住性子，小跑扑进萧凌的怀里，“父亲。”
萧凌将孩子抱在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你阿娘呢？”
萧琏抬手指向佛堂，“阿娘进去了。”
佛堂内，程婵衣看着盘腿坐在蒲团上，嘴角微翘，好似睡着一般的萧澈，一滴清泪落下，转身朝殿外走去。
晚霞落幕，一众官眷得到解救，后山山洞里也找到了近期失踪的村民。
锦婳埋在卫风脖颈间，闷闷出声：“舅舅，萧琏哥哥是阿娘的儿子吗？”
卫风哑然无声，思忖着该如何回答。
锦婳在卫风肩头擦了擦眼睛，“他是阿娘的儿子，那婳婳呢？”
感知到肩头那抹湿意，卫风心下一沉，恰在此时，他余光瞥见程婵衣从佛堂里出来。
她身上挂了好些伤口，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沾上了血红的痕迹，手里的匕首随手扔在一边，迈着沉顿的步伐走下青石板台阶。
萧凌将萧琏递给飞朝，而后快步走向程婵衣，双手想碰她，但又怕碰到她身上的伤口，正犹豫的时候，她忽的脱力般扑进他怀里。
“对不起，我来迟了。”萧凌哑声道。
他相信程婵衣能保护好琏儿，才敢硬攻，没想到还是来迟了，让她受了伤。
程婵衣埋头在他怀里蹭了蹭，有气无力：“你来得刚好。”
萧凌迟疑一瞬，抬手拥住她，“我带你回城里治伤。”
“……”
没得到回应，萧凌低头一看，人已彻底昏过去。
夜色阑珊，一队兵马和一列马车赶进芜城，经历白天的事后，芜城太守命人在府邸洒扫出一间院子，给太子殿下和小太孙居住。
被抓去山上的百姓，除了有伤在身，需要进城医治，其余人都各自回家，山上尸骨也有官兵善后处理。
太守夫人王氏重伤昏迷，城中大夫也是鲜少见她这般的重伤，手被匕首贯穿，伤到了骨头，哪怕治好了，往后也再难使用这只手。
程婵衣身上基本都是皮外伤，昏迷是因用力太猛，疲劳过度，大夫上药包扎过后，基本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