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放不下
月色浅淡朦胧，竹影娑娑。
屋里的蜡烛灯花爆开，骤然明亮了一瞬，又熄暗下去。
幽暗沉闷的房间，程婵衣刚把锦婳哄睡着，手里轻轻摇着扇子，托着雪腮陷入沉思，今夜实在是太多意外，萧凌定是误会了锦婳是她的孩子。
“嗒！”
院中的流水细竹一声清脆竹响，打破黑夜寂静。
程婵衣悄悄起身往外走，一眼便看见坐在院子里叹气的卫风。
“你倒叹上气了。”
程婵衣走到他身边坐下。
“姐姐，萧凌今天肯定误会锦婳是我们俩的孩子，但我看他没什么反应，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卫风挠了挠头。
没什么反应？
程婵衣愕然无语。
她了解萧凌，他这个人的喜怒有七分藏三分，表面上看不出怒意，实际上，当时怕是恨不能掐死她吧。
卫风继续道：“姐姐，难道他真的忘记你了？”
程婵衣摇扇的手顿住，眼底情绪复杂：“能忘记是好事。”但她知道，他没有忘记。如果他真的放下了，就该派人围了镖局，把两个前北越细作下狱候审。
可没忘又如何，他们之间的鸿沟太大，云泥之别。
萧越皇室不会允许一个没有出身且身份危险的人做萧凌的妻子，这个道理，她六年前就想通了。
身旁的人突然沉默不语。
程婵衣侧头去看，卫风愁容满面，笑了笑道：“怎么？你难道不想他忘记吗？”
卫风瘪了瘪嘴，黑黝黝的眸光转过来：“那姐姐忘了吗？”如果只有他一人忘记，对姐姐不公平。
“……”程婵衣默然片刻，视线缓缓落向院里的流水细竹，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声。
她生如蜉蝣，从地狱里爬出来，每天一睁眼就是在想下一个死在她手里的人是谁，手上沾满了同胞鲜血。从九岁那年，她的刀尖刺进第一个人的胸膛开始，她就知道这辈子不会有善终。
可是老天跟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让她遇到了萧凌。大越太子，能文善武，声名响彻九州的人物，在那场如梦如幻的婚姻中，他给予了她足够的爱意，哪怕知道她在骗他，也甘愿相信她。
是她配不上萧凌的爱，辜负了他。
程婵衣的面容上，随着旧日回忆，渐渐露出几分怅惘神色。
沉默，就是答案。
“姐姐放不下，为何不去找他解释清楚？”
中秋佳节，不禁焰火。
财大气粗的金陵城，自然不会吝啬焰火花销，从入夜开始，院子外的夜幕之上，不时有焰火腾空而起，闪过大片火树银花。
程婵衣专注地盯着庭院外五彩斑斓的天幕，“解释了又能如何，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不是区区一个解释，就能拉近的。”
“解释清楚，总比误会一生要好。他不在意，难道你不在意吗？心里憋着这口气不吐出去，人是会憋坏的。”卫风神色黯然，他不想看到姐姐因萧凌而郁郁寡欢。
程婵衣稍愣。
这小子居然安慰上她了，果然是长大了。
她笑了笑，略过这个话题，“阿风长大了，会为姐姐着想了，那什么时候能让姐姐少替你操操心？”
“我有什么好操心的？”卫风有种不祥的预感。
“走粮行这趟镖之前，我拜托媒人给你相看城西刘员外家的女儿，刘小姐精明能干，若能娶回家，不仅能管管你，也能替我分忧镖局的事，你可倒好，把相亲都搅黄了。”
“她是挺好，但我俩不合适呀。再说了，你都还没成亲，我这个做弟弟的，怎能抢了先。”卫风道。
啪——
程婵衣拿扇子敲了下他的脑袋，“少贫嘴，金陵城谁人不知如意镖局的大当家是单亲寡妇，谁愿意娶？”
“我看那孔老板的儿子就对你挺殷勤的，你一去粮行，他就同意把单子给你了。”
大越朝民风开放，男女之间和离再嫁都属平常，没人会在私底下置喙。就程婵衣的样貌和能力，金陵城中想与她结识的人不在少数。
“别胡说，我可没那再嫁的心思。”见过这世间最好的男人，旁人又如何能入她的眼呢。
“那姐姐也别催我了，我也没那娶妻的心思。”
“……”
…
画舫上，笙歌曼舞，乐声靡靡。
本是个喜庆的日子，筵席的气氛却怪异得很。
一众官员耳观鼻鼻观心，闷不吭声地吃菜；坐在上首的太子殿下，手里的酒一杯接一杯下肚，照这个架势，早晚得喝吐，官员们都不太敢去敬酒，怕提前灌吐太子殿下。
旁边的萧琏眉眼带着愁绪，那只虎头灯笼被他当宝贝似的藏到桌下。
姗姗来迟的虞璟，在飞朝旁边坐下，脑袋里少根筋的人，没发现气氛异常，爽快地拿起酒杯道：“各位，我有事儿来晚了，先自罚三杯。”
官员们举杯同饮，气氛热闹一瞬，又沉寂下去。
到了这时，哪怕虞璟再迟钝也发现不对，他不动声色去看上首的太子殿下，只见太子殿下已喝得面色酡红。
“这才刚开始呢，殿下怎么就喝这么多了？”虞璟小声问旁边的飞朝。
飞朝汗流浃背了，瞄了眼太子殿下的方向，低声道：“刚才在秦淮河畔，小太孙走丢了。”
“？”
虞璟刚要激动的情绪，被飞朝给按下来，“后来又找到了，小太孙完好无损。”
虞璟这才松了口气，“那大家都在紧张什么？”
“小太孙和太…程婵衣见面了，是她把小太孙拐走的。”飞朝并不知道拐人这事儿是卫风撺掇锦婳干的。
“啊？”虞璟大惊。
不可能吧，程婵衣要见小太孙，何至于用拐人的手法。
再说了，她又不是不知道小太孙不见，会惹来多大麻烦，要是太子殿下再追究六年前的事儿，她和她的镖局都得遭殃呀。
虞璟睨了眼太子殿下山雨欲来的神色，悄声问道：“殿下是在生气程婵衣带走小太孙的事？那殿下有没有说要拿她怎么办？”
要是事情大条了，他好知会程婵衣一声，让她带着锦婳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