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关于从前
原来……他还记得这个名字。
短暂恍惚后,程婵衣眼神骤然发狠,一掌将虞璟击退数步,“虞璟,你是觉得我不会杀你吗?” 周身杀气四溢。
虞璟微微佝着脊背,捂住抽疼的胸脯,嘴里尝到一丝铁锈味儿后,眉心皱的更深。他原以为当年的女孩儿死在了乱军刀下,没想到竟成了敌国细作,铺天盖地的愧疚感笼罩在他心头,久久难以平复。
他唇瓣动了动,语气还算平静:“现在不是取我性命的时候,殿下很快就会返回宝华寺,你得赶紧回去才行,我会向殿下请旨搜查你同伴的下落,一有下落就传信于你。”
“我敢信你吗?”冰冷又疏离。
虞璟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微笑,“我虞璟对天起誓,绝不会把你的身份告诉第二个人,你的同伴无论生死,都会给你一个交代。”
“……”
程婵衣犹豫片刻,转身往宝华寺的方向离开。
夜阑人静, 辽阔天穹间挂着几颗疏朗的星子,回到宝华寺已是深夜,庭院静谧。
程婵衣躲开巡逻的护卫,进入厢房。
厢房内烛火朦胧,容浅焦灼的神情在看到程婵衣回来后,稍稍放松,迫不及待问道:“卫风怎么会出现在宝华寺?”
她已向护卫打听过了,说是煌柳肆纵火的疑犯逃到了宝华寺,还行刺太子殿下,正在被镇抚司的人追杀。她稍加联想便能猜到这人是卫风,除了他,还会有谁行事如此狂悖!
又见程婵衣失魂落魄的坐到圆凳上,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容浅眉头紧锁。
程婵衣视线落在桌案的荔枝壳上,眼眶逐渐湿润,嗓音微哑,“出去。” 她现在不想费心思应对任何人。
“……”容浅看她神情不对劲,隐隐有些猜到发生了什么,今夜镇抚司派了那么多人追击,连太子殿下都去了,卫风凶多吉少。
容浅知道他二人是一道来的长安,以姐弟相称,感情深厚。沉默片刻,她还是选择不打扰程婵衣。
屋内陷入沉寂
程婵衣望着卫风带来的那篮荔枝,胸间各种情绪惊涛骇浪般翻涌,无情而猛烈地冲击着她的冷静与理智。
思绪蓦然飞回到四年前,初见卫风的时候。
那一年,她刚当上绯衣使,被指挥使带去呼兰执行刺杀任务。
呼兰部在九州较为落后,富的人,顿顿山珍鲍鱼;穷的人,只能啃食草根饱腹。
返程途中,二人在一座小镇歇了半日。这个小镇与北越边境仅一河之隔,北越天清气朗,小镇大雪纷飞,完全是两幅景象。
指挥使似乎对小镇很熟悉,点名要喝镇西口的腊梅酒,还给了程婵衣一锭银子,让她跑腿。
大雪下得正盛,街道上的雪来不及清理,就那么堆着,已经积到她的小腿肚。
程婵衣提着重重的酒坛,步履维艰,过了许久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条“尾巴”,一个衣衫褴褛,个子不高,脸色蜡黄的小男孩在跟着她。
雪厚,跌倒了,爬起来,再跟。
眼瞅着就要到歇脚的酒楼,他还跟着,程婵衣便回身以眼神警告。
小男孩没有害怕,只是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程婵衣看他停住,才继续往前走,可那小男孩只迟疑片刻,很快又跟上。
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她从怀里掏出买酒剩下的钱扔给他,“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去买些吃的吧。”
小男孩不接,任钱掉在地上,也不捡。那双琥珀浅瞳直勾勾注视着程婵衣,眼底没有一丝光亮。
程婵衣看着他,仿佛看见那年,坐在云墨县街口等一个不归人的自己,一样的绝望、无助。老天不曾眷顾过她,想要留住的,从没有留住过。
僵持许久,程婵衣终究是心软了,“你不知道我是谁,也愿意跟我走吗?”
不知是哪个字刺激到了他,小男孩无神的双眼忽然灼灼发亮,有如乌夜晨星,光亮慑人。
那抹光亮莫名刺痛了程婵衣的心。
沈姝莞尔,冷声道:“先说好了,本姑娘可不是什么好人,杀人放火,恶贯满盈,跟了本姑娘就不能反悔了,若有一天你敢背叛我,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小男孩嘴角浮现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坚定地点了点头。
从此,他们都不再孤身一人。
“给太子殿下请安!”
容浅的说话声拉回了程婵衣的思绪,她阖眸平复情绪,在房门被推开的刹那,转头朝萧凌嫣然一笑,“夫君回来啦。”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萧凌走到太子妃身边,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看她只穿着里衣,手里还有绣了大半的绣棚,眉头微皱,温声道,“白天绣就行了,大晚上还绣,费眼睛。”
“还不是为了等夫君回来,闲着也是闲着。”程婵衣努力放平心态,不去想卫风落下悬崖的事。
萧凌抬手轻抚这张清丽如梨花的娇颜,淡笑道:“那夫人可困了,抱你去休息?”
程婵衣点了点头,任由萧凌将她抱去榻上,又推门出去。
轻纱笼罩的灯烛光线朦胧,后背忽的贴上一具温热坚实的身躯,男人的身上还带着沐浴过后的澡豆香气,干净清爽,他从后拥着她。
二人保持这个姿势良久,屋内很安静,安静到好似能听见彼此的心跳,萧凌忽而开口道:“夫人可有话想和我说?”
他不是会因情爱而昏头的庸人,那名叫卫风的少年与太子妃确实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他想给太子妃一个机会,一个辩解的机会,证明一切都是他多想。
程婵衣缓缓睁眼,眼底一片清冷,“夫君想听什么?”
她知道卫风的出现,会引得萧凌怀疑上她,可她今夜实在不想应付他。卫风掉落悬崖,是他带头逼的,她能心平气和与他躺一张榻,不代表心里没有一点恨。
萧凌垂下眼睑,月光透过半敞的窗牖照在他温润的面庞,明暗交错的阴影却叫那笑意无端多了几分凉薄,沉吟良久,淡淡吐出两个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