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设局,查封浮生楼
虞姎好奇回头,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小声问:“嫂嫂,这小伙子挺英俊,你认识?”
卫风注视着陆瑶,即便在笑,也掩盖不住眼底的戾气,像一只蛰伏的野兽,只要猎物露出破绽,下一刻就会拧断猎物的脖子。
一种说不出的寒意潮水般涌遍全身,她强装镇定道:“听到公子想买项圈,我才想起来挑漏了首饰。”
这时,掌柜已把店里的项圈都拿了出来,琳琅满目。
卫风笑道:“姑娘可要一起看看?”
“不了,今日买的够多了,预算吃紧,改日再来看。”陆瑶朝卫风端庄施礼,拉上虞姎离开。
直到坐进马车,陆瑶才平复好情绪
她确定,那夜挟持她的鬼面人,就是他!
从身形到声音都高度相似,她立即把这个想法告诉虞姎。
虞姎个性大大咧咧,还未注意到这个细节,听陆瑶这么一说,是挺像。不过长安城这么大,有相似的人很正常。
可陆瑶不这么认为,声音可以骗人,但眼睛骗不了人。少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她的喉咙,婚宴上的鬼面人,也有这么一双骇人的眼睛。
虞姎蹙眉,她原本不信,可嫂嫂这么害怕,也跟着起了疑心。
…
从街市回到太子府,程婵衣总是心神不宁。
直到翌日下午,她窝在主屋软榻上看账本,容浅急色匆匆的进来,还把屋内伺候的侍婢都遣了出去。
“怎么了?”程婵衣瞄了她一眼,语气还算淡定。
容浅神态透着一丝慌乱,“今日下午,镇抚司带人把煌柳肆的整条街都围了。”
“什么?”程婵衣惊坐起身,“虞曜疯了不成,他这么做,就不怕引起长安惶恐动荡吗?”
容浅低声道:“听说是得了太子殿下的允许。”
程婵衣蹙眉,难道是镇抚司查到了什么线索,“卫风那边可有消息?”
容浅摇头,“从下午开始,无人能进入煌柳肆,里面的人也不出来,更别说消息传递了。”
“太子妃要不要进宫探探消息?”
程婵衣阖眸细思,她的身份已被虞曜怀疑,在这个节骨眼上入宫打探消息,肯定行不通。怀了孕的人,心情本就容易烦躁,这下只觉心烦意乱。
深吸口气:“再等等,看看虞曜有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煌柳肆是烟花柳巷之地,白日里基本无人走动,到了夜里,华灯初上,这里便是长安城乃至整个南越最大的销金窟。
暮色深深,煌柳肆街道一改常态,清冷异常。鳞次栉比、绣闼雕甍的楼宇鸦默雀静,却在镇抚司的招呼下,依旧灯火通明。
虞曜一袭飞鱼服,腰配绣春刀,带着人从街头第一家花楼开始查。名义是有命案在身的贼人混入煌柳肆,镇抚司奉旨捉拿。花楼里的人一听是抓杀人犯,个个心惊胆战,答话都在打结巴。
直到后半夜,查到浮生楼
浮生楼与其他花楼不同,素有长安第一之称,内里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连姑娘都是个顶个的娇艳动人。
一踏进浮生楼的大门,靡靡的丝竹之音入耳,空气中混合着脂粉与花香。
大堂内,琉璃灯笼高挂。今日无客,姑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是抱着琵琶奏乐,或是台上共舞,完全没有被楼外的情况影响。
花枝招展的老鸨手持折扇,指挥着台上的舞姬,语渐渐不耐烦:“不对、不对、不对!阿碧,你走位又错啦!怎么老挡住云姬姑娘?!你脑子怎么那么笨呐!”
“管事儿的呢?!”虞曜身边一人高声喊道,声如洪钟。
老鸨转头,笑容可掬的迎上去,“哎哟喂,大人们呐,奴家终于把你们给盼来咯!”
老鸨一靠近,那股浓重的脂粉味儿就扑鼻而来,虞曜抬指抹了抹鼻尖,“镇抚司封街,个个都怕引火上身,你还等我们?”
啪啪——
老鸨拍了两下手,楼里先是一静,而后乐舞齐演,瞬间陷入奢华又放纵的氛围。
镇抚司这群没剃度的和尚,起早贪黑地查案办差,不知道什么叫伎乐,这下长了见识,个个目瞪口呆,要不是副指挥使还在,都得跟着跳起来。
一曲舞毕
“大人们,如何?”老鸨的笑容意味深长。
虞曜身边的罗百户清咳一声,厉声道:“我们是来查案的,不是来看跳舞的,赶紧把你们的人都叫到大堂!”
老鸨摇扇道:“奴家当然知道大人们是在查案,奴家安排这一出,也是想让各位大人看见我们楼内姑娘的实力,没有一个是滥竽充数。大人们查的杀人犯,更不可能和浮生楼有关系啦。”
说话间,浮生楼内的人都聚在了大堂。
虞曜的视线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末尾的一名少年身上。
少年气定神闲的蹲在楼梯栏杆旁,逗弄躺在地上翻肚皮的三花猫,感受到那道鹰视狼顾般的锋利目光,少年抬头直视回去,五官锐利的面庞分明在笑,却没有一丝讨好之意。
虞曜直觉这个少年很不一般,与夫人口中疑似鬼面人的少年,年纪、样貌特征都高度相似。
昨日夫人与三妹从街市回来,与他说找到了婚宴上的鬼面人。他原本不信,毕竟镇抚司倾尽全力,也没在长安城内找到鬼面人的线索,可夫人笃定街市上遇到的少年就是鬼面人,她们还跟踪少年到了煌柳肆外。
煌柳肆在长安城鱼龙混杂,势力盘根错节,镇抚司查静檀神香的时候,从这儿查起,却没有任何收获。至于眼前的少年是不是鬼面人,还有待商榷。
虞曜踱步走到卫风面前,沉声道:“叫什么名字?年龄几许?哪儿人?”
“喵~”
三花朝虞曜弓起背,做出防御的姿态,少年动作轻柔的给它顺毛,漫不经心道:“小的叫卫风,今年十五,北境云墨县人,幼时家中遭疫病,人都死了,现住在浮生楼当杂役。”
这个声音,确实有些耳熟。但时间过去已久,他不能凭声音断案。
虞曜慢条斯理的蹲下身子,与卫风平视,“小兄弟,你年纪还小,模样也不差,为何想到在花楼做事?”
卫风讥笑道:“大人不会是想劝小的从良吧?您身居高位,哪儿懂得民间疾苦啊。我嘛,贱命一条,只要有口饭吃,在哪儿干事儿不是干呢。”
虞曜挑眉,“知道在跟谁说话嘛,胆子这么大。”
“小的年纪轻,在浮生楼见过的官儿不少,比您大的官儿也有,要是不胆大点,还混得下去?再说了,小的又没犯事,为何怕您呢。”
“你倒是镇定。”
卫风扬起唇角,露出那颗虎牙,“大人要拿杀人犯,小的自当配合。”
“配合……就不怕本官把你们全都抓去诏狱,来个严刑逼供?”
“大人,抓人得讲证据。”卫风眼尾弯弯。面对京都百官都惧怕三分的镇抚司,他不露一丝怯意,本就有些挑衅的意味。
才十五岁就能这么淡定,不简单。
虞曜咬了咬嘴里的软肉,他是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拿人,奏请太子殿下围煌柳肆,也不是要抓什么杀人犯,而是想赌一把,来一招守株待兔。
他在太子府安插了眼线,假设这个少年就是鬼面人,明日一早,查封浮生楼的消息传出去,如果太子妃与鬼面人有关系,围了浮生楼,她必定慌乱露出破绽。一举两得。
如果明日没有收获,那就是他想多了。
虞曜起身,拍了拍微皱的飞鱼服,语气平淡,没有波澜,“动手,封楼。”
老鸨一听要封楼,顿时不淡定了,急吼吼凑到虞曜身边,拉住他胳膊求道:“大人,为何封楼啊,我们可都是良民呐!”
虞曜无声睨了一眼老鸨抓他胳膊的手,老鸨立马松开,眼睛滴溜一转,从袖兜里掏出备好的银票,谄媚道:“大人,只要不封楼,怎么都好说,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虞曜手指捻着银票,哼笑道:“三千两,够大气。”
“这些钱就当浮生楼请各位大人的酒钱,咱浮生楼一日的生意就得千金,耽误一日就少赚……”
话未说完,三千两全被虞曜塞了回去,“贿赂朝廷命官是重罪,管你们多大的生意,再多说一个字,镇抚司就多封一日。”毫不留情面。
老鸨噤声,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摇扇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镇抚司动作迅速,上一刻说封楼,下一刻就开始贴封条,楼内所有人不得出入半步。
朝霞从云层中悄悄晕出一点光。
整座皇城的轮廓逐渐鲜明立体,像是由水中倒影变做现实一般生动起来。
随着承天门敲响第一声晨钟,从宫门到坊间,长安城内所有的门户次第开放,似乎这庄重激荡的钟声,无形的推开了一扇扇门户。
出城、进城的人赶着骡子骑着马,络绎不绝,迎来白日的热闹繁华。
今早街头巷尾百姓们议论的新鲜话题,莫过于昨夜长安第一花楼被封的事。
太子府府邸门口,程婵衣在送萧凌上朝。
正是早市开始的时间,街道上人来人往,还有几个小贩在街道对面叫卖应季水果。
等朱缨华盖的马车缓缓驶入宣武门,程婵衣才收回视线,不动声色的将街道上的景况收入眼底,浅笑道:“本宫想吃鲜枣,容浅,你去替本宫买些回来吧。”
不一会儿,容浅买完鲜枣回主院,将浮生楼被封的消息也一并带回来,但因何被封,街头小贩们却没一个说得清。
软榻上的人一声轻哼,“等天黑,按计划行动。”
月黑风高,一道黑影从太子府翻墙而出,守在暗处的镇抚司眼线立马察觉跟上。
黑影飞檐走壁,轻功卓绝,镇抚司的人几度快要跟丢,也更坚信有这般身手的人,就是在十里渡口重创镇抚司,大闹虞府婚宴的鬼面人。
因浮生楼被封,今日敢来煌柳肆消遣的人少了一半,街道上远没有往常那般热闹。
浮生楼对面的二楼雅间内,镏金鹤擎博山炉清香袅袅,一袭团纹织金锦袍的萧凌坐在茶案边,漆黑的凤眸定定盯着面前站了一排的飞鱼服,嘴角虽勾着,语气却无比冷硬:“虞副指挥使现在权力真大,不仅敢监视太子府,连太子妃也敢查!”
扑通——
一排飞鱼服齐齐跪下,腰间佩刀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为首的虞曜埋着头,字字铿锵:“启禀殿下!从十里渡口到虞府婚宴,太子妃在其中有诸般巧合,镇抚司也是为了殿下的安危着想,不敢马虎行事!”
顿了顿,继续道:“今夜若相安无事,微臣愿向太子妃负荆请罪!”
“卑职愿向太子妃请罪!”山呼海啸般的齐声
萧凌端起茶盏,不紧不慢拨了拨茶沫,“你们这是在逼孤,还想要你们的脑袋吗?!”语气起伏不大,却充满了上位者的威压。
“微臣一心为了南越,何惧逆流,何惧生死!”虞曜眉心直跳。
“好一个‘为了南越’!”幽深的眸光将地上的人一一扫过,“如此大义,孤还不得不准了?!”
崇元帝病后,萧凌监国主政多年,君威日盛,习惯了乾坤独断,即便是再宽厚仁和、兼容并包的贤明储君,对于违逆心意的人和事也会动怒。
“殿下!鬼面人行踪诡秘,实难查证身份,兹事体大,宁可错认,也绝不放过!”虞曜道。
萧凌身子往后靠,修长的手指搭在木椅扶手上,指尖敲了几下,忽然想起密林竹屋中闻到的那股淡淡花香,他在太子妃身上也闻到过。
可这事儿简直是天方夜谭,如今太子妃还怀有身孕,他实在不愿在这时揣测太子妃的身份,伤了夫妻情分。
雅间寂静无声
壁上灯火摇曳,太子高大的身形有一半笼罩在阴影里,跪在地上的人纷纷屏气凝神,等待太子殿下裁决。
忽而,走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禀告指挥使!今夜太子府有人翻墙离开,我等一路追踪,那人进入煌柳肆后,在浮生楼附近失去踪迹!”
听到这个消息,镇抚司的一群人明显松了口气。
萧凌心下一沉,双手慢慢地攥紧成拳,平静的面色下隐含风雨。
“请太子殿下恩准我等查明来人身份!”虞曜拔声道。
须臾,萧凌从木椅起身,越过跪在地上的人,步伐沉稳往外走。
“去浮生楼!”
…
煌柳肆整条街道都已肃清,浮生楼也被团团围住,连只苍蝇都飞不出。
砰——
浮生楼的门被大力踹开,紧跟着,一群人蜂拥而入,根本不管楼里的老鸨说什么,直接开始搜人。
在虞曜的命令下,浮生楼所有姑娘,杂役,包括龟公,全部都聚在了楼下大堂。
卫风依旧站在人群最末尾,视线越过重重阻碍,与虞曜短暂相接,嘴角笑意多了几分戏谑。
“人全都在这儿了?”
“回大人话,您昨日吩咐了楼里的人哪儿都不能去,我们都听话着呢!”老鸨回话很积极。
浮生楼是圆井型结构,共六层,镇抚司的人分工合作,每层楼乃至楼梯都有人搜索。
萧凌站在大堂中央,将浮生楼的人打量一遍,目光落在最末尾的卫风身上。在花楼当杂役,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虽赚得比普通杂役多,但将来不仅娶妻困难,还会饱受流言非议。
这少年仪表堂堂,好手好脚,怎会选择在花楼打杂。
“殿下也觉得此人有问题?”虞曜附耳轻声道。
萧凌撇开目光,“查过他了?”
“他自称是云墨县人,幼时家中遭疫病,全家只剩他一人,辗转来到长安城做浮生楼的杂役。”虞曜道。
云墨县……
萧凌倒是有点印象,记得虞璟离开长安的头几年,常常写信回长安,其中有提到过北境突发疫病,尸横遍野,虞老将军也曾请旨父皇派太医驰援北境。
“微臣怀疑大闹婚宴的鬼面人就是他。太子妃去年七月下旬嫁入东宫,微臣核查过,这人在同年八月来到长安。”虞曜道。
萧凌沉吟片刻:“得拿出实证,南越可不兴冤假错案那一套。”
这名少年来到长安的时间确实微妙,可这还不足以下定论,起码得逮到从太子府跑出来的人,仔细盘查才行。
一炷香后
虞曜在一声又一声的‘查无所获’中,脸色越来越沉。
卫风怀里抱着那只三花,从始至终都很淡定,在镇抚司的人一无所获后,再度看向虞曜,眼尾弯弯,似在笑他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