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
“今晚除夕,我来不了了,买了几个大筒烟花给小妹,哥,你记得陪她放了。小孩子自己玩那个太危险了。”飞雲往屋里唤了一声。
贺昭把手上的大包小包放下,递给他一袋年货:“给你的。又给他们买东西,你钱很多的话捐点给我。”
“多谢贺哥,新年快乐,恭喜发财!”飞雲笑嘻嘻地拱手给他贺年。
“碍,乖了。”贺昭笑了,摸摸他脑袋,“无论怎样,飞雲总归还是个孩子。”
“刚才一去是有好事还是坏事”飞雲问。
“签了个单子。”贺昭道,马上陷在沙发上不动弹了。
飞雲瞧他:“不过?但是?”
贺昭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
“我瞧你好像话只说了一半啊,吞了另一半不那么好的。”飞雲道,“脸色那么差。”
贺昭哪里是做生意不顺利,他是想着冰岛的事,随手从后面扯了一件外套盖在自己身上:“赶路累的,让我睡会儿。”
飞雲依旧转悠到他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他。
“真不像话!”贺昭冷淡道,“用得着你封我红包?没大没小。”
“嗳!讨个吉利嘛!红包红包,重在红。”飞雲道,“又没多少钱。”
贺昭摆摆手,起身转进集体卧室了。
这里所有的人都好说话,除了贺昭。在这里贺昭说一不二。
三、
二、
一!
“嘭!”
不同地方的数不清的烟花在一年的最后一秒升上黑夜,在新年的第一秒延绵江南半壁江山把黑夜照得透亮。
鞭炮声和百姓们的欢呼声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今年的春节跟往年一样平安且盛大,人们在这时的喜悦似乎能蔑视平时所有的苦难。
贺昭给贺里收拾一下那卷成一团的被子时抖落一封信来。
他捡起来看了看,是周舒瑾从前写来的。小妹看上面的邮票很漂亮,偶尔也会拿那些信来看。贺昭也不怎么制止她,总觉得看就看吧,没什么遮遮掩掩不好意思的。
那封信他看过。
“贺昭,当我拿起笔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了。我翻着你给的相册一直睡不着,心里却很平静,以往跳跃在脑海里的很多话好像都沉默了,诗词歌赋也都挑不起我的兴趣,脑海里只剩下你的模样。还只是一个相同的画面,你拿着一张欠条,坐在我赌桌后望着人群走神,乖巧地(平时你可一点也不乖巧)等我赌完这场好把欠条给我。
我眼角的余光瞥到你又自己打欠条给我,报复似的想让你等更久,故意磨磨蹭蹭才结束。那天你看到我的喜悦有没有更强烈一些呢?
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不知道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得那么远。
我不仅是想给你匹配的,更想给你最好的,唯恐来不及。——周舒瑾”
“哎,你在哪里拿的,玩完了就放回哪里去。”贺昭跟贺里道,“都多大的姑娘了,别老让哥给你收拾东西。包括杨阳哥,还有飞雲哥。”
贺里朝他顽劣地扮了个鬼脸准备掉头就走。
贺昭追上去拎着她,恶狠狠地指着床上的信:“去收拾了!”
贺里一吐舌头,把贺昭床底下的一个箱子拖出来,捡起信封随手放进里面。那箱子放着周舒瑾的信,已经满满一箱。她放进去把箱子一盖就走。
贺昭没心情教训她,把箱子推回原地之后坐在了床上,心里升起一种深深的无力。
“哥!有人在电话找你!”严城在外面喊了一声。
贺昭顺便拿起床头的一沓红包出去,打算接完电话就给大家都发一个。
电话里不过是其他地方打来贺年的。
贺昭在客厅的沙发自己坐了一宿,顶着着黑眼圈在核对账目。
傍晚,飞雲拎着年货来了,见贺昭忘记跟小妹放那几个大筒烟花就自己抱出去跟小妹放。贺昭递给他一个红包:“他们的昨天就给了。这是你的。新年快乐,好吃好睡,快高长大。”
飞雲便笑:“怎么我跟小妹的贺词都一样的”
“这里就你们两个未成年人。”贺昭道。
“但我不是小孩子了。”
“未成年就是小孩。”贺昭道。
“哦!原来我还是小孩!”飞雲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那我哥哥还让我拿长戟呢,小孩不能用这些东西,太危险了。”
“对,你回去就跟他说不拿了,等两年后再拿。”贺昭道。
飞雲细细一看贺昭,“呀”了一声:“你被谁打了眼睛么?!”
贺昭摆摆手:“没睡好。”
飞雲便笑:“对对对,年关嘛!你们成年人比较难过,情感问题,钱财问题,人脉问题。不像我们小孩四处吃喝四处领红包,四处装乖小孩。”
贺昭深以为然。他还得准备一番说辞和礼物去拜访这些天认识的各色人物。
不等他忧愁,只见飞雲掀开外套撑开口袋“海纳百川”,脸上却详装抗拒:“哥,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贺昭笑了笑,等笑容一收,“嗖”地从衣袋里拿了红包塞进去。
飞雲只觉得眼前一红就已经晚了,推辞不开,定睛一看起码有三个红包在里面!
飞雲猝不及防又被塞了三个红包,再也不肯走到他身边去,一边笑一边捂着口袋跑远了:“不是不是,我逗你玩的!”
“你过来!你过来!”贺昭张开自己的口袋给他看看里面一沓红包。
飞雲才不想欠他那么多,前前后后四个红包就很过分了好吗?他急忙转身进屋,“哐”地撞到了门才险险擦身进去,慌慌张张的样子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贺昭是有备而来要还他平时的花费,想来这几天飞雲都不敢再靠近自己了,把手里的红包派给手下的人,尤其是几个跟飞雲走得近的,让他们逮着机会就塞给飞雲。
众人得令,不多时屋里一阵鸡飞狗跳。
飞雲惊得跳脚,洗个手都有人从背后靠来塞红包,不得已抱着小妹逃回贺昭身边。
“哥,哥,让他们消停会儿。”
贺昭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
飞雲一瞧这是个最不好说话的主儿,如同羊入虎口一般捎上烟花逃远了。
“嘭!”
“嘭!”
“嘭!”
另一条小巷上空腾起五彩缤纷的烟花。
半夜里飞雲跟小妹都不睡觉,趴在二楼的阳台上蹭别人家的烟花看。贺昭端着一杯提神的咖啡站在他俩身后。
小妹可高兴了,指着天空:“看!这朵漂亮!”
话音一落,那朵烟花就消逝了。
小妹开始不高兴,撇着嘴:“没有了!我等了那么久,腿好酸哦。”
飞雲:“没关系!我们已经蹭到了。”
贺昭的目光落在飞雲身上。
“没事!我替你蹲着,下一场烟花我就叫你出来。”飞雲道。
小妹撒欢跑回去坐着。
贺昭道:“都放了一回了,纵着她那么多干什么?”
不远处的贺里:“哼!”
飞雲笑意盎然地回头看他,换一条腿站着:“那我回去坐着,下一场烟花你叫我!”
贺昭:“你也不能纵着。”
飞雲嘻嘻哈哈地跑回去:“就这么说好了!记得叫我!”
贺昭抓了他一把,被他一侧身闪过去了,没抓着。
贺昭嘴上说不能纵着,也不晓得他们非要看下一场烟花的心思是不是三分钟热度,但还是老实地坐在了栏杆上给他们守着。
华灯璀璨的街道上霹雳啪啦升起一两朵烟花,像发光的动物吐出的呼吸。
贺昭还是没动,但里面的飞雲听见了炮声,喊道:“哥!”
“这不算,太少了。”贺昭道。
飞雲呵呵直笑。
还真是给他们守着。
贺昭低头看着腕表里的时间,午夜十二点的烟花是最多的。
飞雲望着贺昭弓在阳台上的脊梁,灯光影影绰绰,给少年留了一个极其美好的剪影。
五。
四。
三。
贺昭本来安然地搭在膝盖上的手举了起来:“出来了!”
二。
一。
飞雲掳起小妹跑了出去。小妹咯咯笑了起来。
哗啦啦。
眼前银树万千,绵延不绝。
“哇!”小妹惊叹一声,“好漂亮啊!杨阳哥!严城哥!”
“什么啊!”
小妹的惊叹声引起屋里人们的注意,人们八卦着热闹也出来了。
小小的阳台上很快站了不少人。
大家都仰着头看向天空,飞雲的目光扫过去。
只有不懂情趣的贺昭在低头查阅着消息,好像刚刚还惦记着准点叫他们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看什么消息啊!消息什么时候看不是看啊!赶这点功夫!
飞雲顽劣地伸手刮了一下他的脊梁,看见他下意识地挺直背就笑了出来。
贺昭:“……”
“玫瑰色的烟你看过吗?”飞雲道。
什么玫瑰色的烟。
贺昭背梁被刮得酥麻,像一对虫子在爬,就把背靠在了栏杆边的墙面别让这家伙又下手,抬起头望去。
天空里全是灿烂的烟花,一撮一撮,像随风盛开的蒲公英,像垂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
风在烟花凋落后的硝烟里打滚,滚出一团一团柔软缱绻的痕迹。
人群里叽叽喳喳的,贺昭好像听见有谁喊了自己一声。
“哥。”
贺昭回头。
人们兴趣盎然地望着天空,好像又没有人在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