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酋圣体
“我只为师姐而来。”
乐如歌说这话时低垂着眼,剑冢昏暗的环境叫人看不见他脸上表情是悲是喜,是真诚还是作伪。
一时间大家都寂静了下来。
为这有些大胆甚至称得上出格的话。
“师姐不信吗?”他站起身,拍拍衣上沾着的泥土,明明是笑着,说出口的话却哀怨,“那师弟可要伤心了。”
宁知歪着头看他:“我信的呀。”
这下反倒轮到乐如歌怔住,这回答显然不在他意料中。
他愣了会儿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飞溅出来:“师姐还真是像合欢宗攻略手册里说的那般有趣。”他抬起手,将笑出的泪花儿拭去,随手揩在了一旁温故的衣角上,惹得温故拿手肘去锤他。
合欢宗?
宁知额角轻轻一抽,合欢宗的人找她干什么?美女俊男如云的地方,什么绝世容颜没见过,总不至于真要来抢她吧。
宁知自问还没长成师尊那么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美貌样子。
温故很是嫌弃地拍掉乐如歌的手:“站直了说话,别把我衣袍上的银剑飞纹弄脏了。”
乐如歌闻言果然直了直身。
剑冢内周而复始的猎猎剑气,将了乐如歌名贵的云纹衣料鼓吹起来。此刻他不再刻意做出一副惹人怜的弱势情态来,瞧着竟有了几分骄矜小少爷的味道。
宁知大脑慢了半拍,脱口而出:“师弟瞧着,才真正与合欢宗是绝配啊。”
温故不客气地拍着牧野狂笑起来,一众弟子们也附和着直道“是啊是啊”,从这小师弟刚入门时大家便发现了,全宗上下除了仙尊与那几个亲传,就再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人。
他漂亮得实在过分,以至于众人都想象不出他若是做个苦哈哈的剑修或是体修的模样。
如今知晓他原是个卦师,大家这才恍然——那双莹白如玉的手,天生适合做些不急不慢却尽显风流的事,比如像牧野一样画符,或是像闻人竹一样炼丹。
卜卦,自然就更适配不过了。
乐如歌并不为他们善意的哄笑觉得恼怒。
他将掌中三枚铜币一字排开,掀了掀眼皮道:“合欢宗收师弟入门,倒的确是瞧上我这幅皮囊了。纵然师姐清丽可爱,但他们寻你可绝不只是单单瞧上这幅,即使在合欢宗也排得上前十的皮囊。”
“那到底为了什么?”有弟子忍不住好奇,接话问道。
“天下修者众,食修又有几人?自是为了师姐这独一份的天赋了。”
“这样呀。”宁知想了想,平静反问,“所以师弟也是为这独一份的天赋而来?”
“师姐果然聪慧。”乐如歌顿了顿,同她眨眨眼,“本来只有和师姐一般聪慧的我嗅着味道来寻,可经过南宫家拍卖会一扬名,这下只怕全修仙界有意长生大道的宗门,都会来找师姐麻烦了。”
长生大道?
这和食修又有什么关系?
宁知脑子飞速急转,不动声色套着话:“方才牧野师兄说卦师式微,可食修比起卦师更是凤毛麟角,几乎是绝境之中又独独出了一个我,所以你想来探寻我身上的秘密。是也不是?”
“师姐无需套我话,直问便是,任何时候,师弟对着师姐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乐如歌又换上了那副茶味十足的语气。
“这修仙界自有传说以来,大家便知渡劫之下第一人乃是寂望仙尊,可渡劫之上呢?那传说中飞升后的天门长什么样?怕是连寂望师尊都未曾知晓。”
“那些大宗门不出门的老妖怪们,活了几千几万年无趣又乏味,猛然在他们眼前出现一个新奇事物,还极有可能与天道,与最后飞升的秘密有着莫大关联。”
“换做是你们,你们感不感兴趣?”乐如歌慢吞吞说着,须臾轻扫一眼宁知,话音便是一转:“不过师姐倒不用担心被找麻烦,有人在你身上下了禁制,可保师姐性命无虞呢。”
他将手中铜币轻扣,掌中虚空摇了几摇,随性又懒散地将铜币掷于平面后一瞧,弯着眼笑了:“巧了,乾三连。看来师弟来找师姐真是一个正确无比的选择。”
“如何?师姐如今已知晓师弟家学本领,需要师弟代劳替你解禁吗?”乐如歌忽闪着睫毛,朝她伸出手去,“酬劳不多,只需师姐答应我,前嫌不计,让师弟加入琉月宗即可。”
乐如歌话里的“有人”是谁,大家甚至不用细思量便知道是谁了。
温故和牧野又挤在了一块儿蛐蛐起来,宁知在记忆里开始回溯,师尊究竟是什么时候在她身上下的禁制,为何她全然不知?、
是来云野峰替她布恒温阵那日?还是魔域匆匆赶回那日?亦或是更早之前?
没有半点头绪,但宁知倒想起一桩更为重要的事。
“这禁制,代价是什么?”
乐如歌眼睛一亮:“想来师姐也猜到是谁了,师弟若是将禁制原原本本告诉师姐,那位来找我麻烦可如何是好?师姐届时会保护我么?让我入宗么?”
宁知被他的无奈逗笑:“你非缠着入宗做什么,回去当你的合欢宗弟子去。我这儿可没有什么长生大道的秘密给你探究,连我自己都不知晓为何能做出灵食。”
“许是上天垂怜吧。”宁知说着神色淡了下来,这天道在她这儿可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却不是为了什么长生大道。”乐如歌敛了神色,轻声道,“也不过指望天道垂怜一回我卦师一脉罢了。”
“兴许跟着师姐便能了解上一两分食修复兴的契机呢。”
乐如歌再抬起头来,便又是那副可怜巴巴惹人心软的样子了,仿佛刚才一闪而过的失魂落魄不过是众人错觉。
他这样反复让宁知想起路边一些可怜巴巴的流浪小狗,于是心一软,点头道了句:“好。”
“既如此,便作为我琉月宗弟子,算一算接下来我们当往何处去吧!”宁知指了指那柄大剑,“吉凶祸福都好,且让我们闯上一闯!”
“卦起!出残剑迷宫!”
众人欢呼雀跃,簇拥上来看乐如歌起卦。
-
两个时辰后。
温故有气无力倚在牧野身上,恨铁不成钢道:“你当真会算卦么?!”
“一个时辰前我们就已然来过这儿了!这柄蓝色的断剑,我都还记得它剑柄上的豁口!!你还信誓旦旦跟我说往西走一定能走出这剑阵,去到中央的大剑处,信你不如我闭着眼睛瞎走!”
“可是卦象真的喊我们走西边嘛。”乐如歌无辜地盘弄起手中的铜钱。
牧野开口缓和气氛:“是不是师弟不太认路?或许也是有这原因在的。”
乐如歌:“啊?没有吧,东南西北上下左右我分得门儿清啊!”
牧野:“那或许是这剑冢磁场不对,导致师弟卦象有所偏颇,师弟平日里算卦定然是准的。”
乐如歌摆摆手:“绝无可能,卦师强大之处就在于我们可因地制宜,不同磁场也能结合卦象给出不同指引。”
牧野:“……”
我都给你把圆场打成这样了,你还不借坡下驴,累了,毁灭吧。
温故拍着牧野肩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我还道新来的小师弟是个聪明的,没想到也蠢啊。”
宁知:“……”
有的人把“也”字用得真是出神入化,极有自知之明呢。
乐如歌又一次指着卦象,真诚道:“怎么办,师姐。卦象还是让我们向西。”
这一次宁知点了点头,果断朝西一百八十度转了个身道:“那便往东,再走上两个时辰瞧瞧,大家坚持坚持。”
“师姐你不信我!”乐如歌嘴上嚷得大声,却飞快拾起地上的铜钱,第一个跟上宁知,朝东去了。
好在,这一次没走满两个时辰。
每每到了岔路口,宁知都按照乐如歌给出的卦象朝相反方向走,不过半个时辰,大家便在宁知的带引下来到了倒悬着巨剑的一层中央。
已有许多拿到佩剑的弟子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大家围上来,同熟悉的弟子们炫耀起此行所得,跟着宁知一起过来这两个小分队更是收获颇丰,几乎人手一柄佩剑。
温故惊讶地捂着嘴,挤到宁知身边,以手掩住嘴型悄声问道:“师妹你如何得知师弟卦象皆是反的?难道他还不死心,想继续当合欢宗的卧底,故意乱说想把我们全耗死在剑冢里?”
宁知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温故:“你找不到路摔碎令牌不就出去了,什么人才能生生耗死在剑冢里啊?”
“那这是为何啊?你瞧他还演上瘾了。”
温故指指蹲在一旁地上,一脸费解地扔着铜钱的乐如歌。
宁知仰天露出淡淡哀愁:“有种人,天生非酋圣体,你不懂。每次卦象都相反,这怎么不是另一种别开生面的准呢。”
“师弟。”宁知喊乐如歌。
乐如歌望过来,迷茫得跟只小兔子似的:“啊?”
“我问你,从前你同别人算卦时,可有人说你不准?”
乐如歌:“没有啊。我兴致来了还偶尔去凡界免费替人算卦呢,每每算出来这些人都是贵不可言的命格呢,封侯拜相、文曲下凡,他们都开心得不得了,连连夸我神算。”
宁知给了一个“你懂了吧”的眼神给温故,拍拍乐如歌的肩头道:“日后莫要随意替人算卦了,天命难言,这是为你好。”
乐如歌肃然起敬:“师姐果然聪慧,连乐家家学精髓都能随口道来!”
“不过师姐何出此言呐?”
“无他,怕你被揍。”宁知指着那柄大剑,和在剑周转着圈找传送阵的弟子们道,“师弟不如再起一卦,问问这里可是剑冢二层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