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佛心镇（十三）
“你这一天天唉声叹气的，小心把自己都给愁老了！”
江亭随口一说，叶诺并没放在心上。
“江亭，云鸿婉的事儿你是不是知道一些实情？”
“或许是我自己多想了…”叶诺有些犹豫，找了处阴凉地儿，静静地坐在一旁，欲言又止。
“哈哈！你可真是越来越可爱了！”江亭眉眼温柔，眼中笑意盈盈，他这样反而令叶诺更加无措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本能，就是喜欢通过观察去探究别人。
可她偏偏看不透江亭，也讨厌极了那种事情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
“你没说错，只是我于云鸿婉却并不熟，倒是韩铭瑄我确实了解一些。”
叶诺眸光微动，没料到江亭竟会如此坦荡。
“细说来韩明轩也算是我踏上修仙道路上的一个引路人了。”
“引路人？”
江亭点了点头，才继续道：“幼年时，我的家人为妖所害，是韩铭瑄救了我和江柽，那时他还是我师父的首徒，说来我还欠他一句师兄。不过我刚刚和云鸿婉说的话里还是有一句不够准确的，唉……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理解的了，仙门从没有弃了韩铭瑄，而是韩铭瑄主动弃了仙门。”这样说着江亭又难免有些懊恼地一手抚额。
“主动弃了仙门？”叶诺有点儿震惊，简直不敢相信江亭所言，这世上竟会有这样傻的人存在吗？
江亭看叶诺这副模样大抵也猜到了她所想，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韩铭瑄这样做究竟意义何在。
过往的记忆一瞬间涌上心头，他又想起自己在初见韩铭瑄时是满口鲜血，一身狼狈，形如鬼魅，被那妖折磨的早已没了人的样子。
那时的他不是没想过自己会被当成妖物给直接就地正法的，可他早已顾不上那么多了。
可当时韩铭瑄对自己说了什么来着？永远都不要在尔虞我诈中丧失本心。
也不是这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值得人去记，与其去记一些无用的情绪垃圾，倒不如去记一些有用的东西，比如江河，山川，人海，还有那漫天星辰。去感受这自然之中最无尽蓬勃而又坚韧的生命力。
“江亭？”
“江亭？”叶诺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脸上是掩盖不住地好奇。
江亭回过神淡淡一笑，
“你还没有讲完……”
叶诺内心里对于自己是否还应该再继续这个话题有些纠结，一边想着要不算了，一边又压不住自己那浓厚的好奇心。
“你也觉得很惊讶对不对，当时青云山里的人没有不惊讶的，师兄将我和江柽带至青云山之后不过十日便自请离开了，不久，师父便下令山中任何人皆不得再提起他半个字。”
“那你没问过他原因吗？”
“当然是要问的啊……又怎么可能会不问呢？”毕竟那可是他的恩人，在他孤若无依时给了他一个庇护之所。
叶诺期待地睁着一双大眼睛，等着他说下文，就听他深吸了一口气道：
“我当时可是追着他跑了很久啊……嗯……但没追上。”
叶诺碍于需要不停控制心绪的原因，面目不能够做丰富的表情，但江亭依旧能够知道此时的她一定对他恨得牙痒痒。
清风徐行，那天韩铭瑄离开时，一袭素雅长袍，自山门的长阶缓缓走下，步伐轻盈，神态轻松，那是江亭自与其相识后便从未在其身上见过的随性洒脱。
每走一步都带着一种与世无争的淡然，仿若周围的喧嚣都将与他无关。同样每一步也透露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坚韧。无论江亭怎样呼喊那人都再没有回头。
修长而又高挑的背影，长发如瀑，随意地披散在背后，随着步伐轻轻摇曳，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山间的迷雾之中。
江亭轻笑地摇了摇头，曾经他也猜想过或许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人能牵绊得住韩铭瑄的脚步。
可他猜错了。
“江柽后来和我说，韩铭瑄在离开时曾和他说过，他说他要去寻一个女子，那个女子与他相识于微末，如今她需要他，道法讲究清心寡欲，可他起了念，动了心，做不到对那女子的困境坐视不理。”
“那个女子是云鸿婉？”叶诺眼神有些复杂，一时有些无法接受韩铭瑄是为了这么一个原因，就轻飘飘地放弃了自己原本一片光明未来的仙途。
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韩铭瑄的这种做法简直就像是对他们这些绞尽脑汁挤进仙门辛辛苦苦修炼却一无是处的人的一种赤裸裸的蔑视与嘲讽。
好像他们这一生汲汲营营的付出到头来就好似是一个笑话！
韩铭瑄放弃得太轻松了，倒也难怪青云山的长老会下那样的令。
江亭继续说着：“后来我又打听到了一些关于佛心镇的事，也大抵知道了些许内情，韩铭瑄当时离开青云山时并不是空手离去而是带走了一只花妖，我猜想他原本的计划里是想用那只花妖充当阵心来顶替那些原本要赴死的百名少女。但中间似乎出了些变故。”
“那我们上次碰到的那只妖……”
江亭凝眉，摇了摇头，“那并不是我要找的那只花妖，我们抓住的那只树妖应该只是云鸿婉为了替韩铭瑄报仇而找来的工具。”
“报仇？”
“韩铭瑄可以为了救云鸿婉而弃仙门，那云鸿婉为什么不可以为了韩铭瑄而报仇呢？”这个逻辑似乎在江亭眼中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可是……你刚刚的意思不是……”叶诺难以置信地看着江亭，却见江亭脸上依旧挂着不变的笑意。
“你刚刚没有和大家说实话对不对？”叶诺眼神坚定地看着江亭，向江亭又走近几步，身体微微向前倾，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出了自己脑海之中刚刚一闪而过的大胆猜测：“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枯木逢春的法术是吗？”
江亭没有料到叶诺不仅敏感而且还兼具了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牛角尖感。
只是嘴角勾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
“所以呢？这并不是理由。自己的秘密是一回事，但没有人可以借自己的秘密来掩盖了事实原本的真相。因为这是一己之私，同样也是对于他人的不公。”
“这是你说的，你不可以不认！”
江亭皱了皱眉，想了片刻，只觉得自己好像从没有说过这句话啊，
这话听着刁蛮，可他看着叶诺那十分认真的样子莫名地就觉得她实在是太可爱了。心念一动，只想着算了，就当他说过好了。
江亭依旧眉眼弯弯，嘴角微微上扬，心里猛然升起了一丝恶趣味的逗弄，只故意问道：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君子！”
叶诺这冷不丁蹦出来的话，令江亭不由地一愣，原本明媚的笑容在那一刻仿佛也变得僵硬了起来。
君子吗？心里好像一瞬间有什么地方空了。
他早已经离君子这个词太远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