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 章 难言（一）
阳羡一连下了数日雨，月三娘将绿卿楼从傀儡部里带了出来，安置在了林中。
雨后的树林薄雾叆叇，水汽氤氲，阳光透过树叶洒下熹微碎光，总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扶听坐在窗下的桌前，雨后的树林里总有一种泥土的腥气。她百无聊赖地摊开洛图，扫了一眼上面所写的地点，密密麻麻，这得走到猴年马月啊……扶听内心有些焦躁起来，好在梦婆从没有催过工，倒还能让她松一口气。
“咦，这是谁在门口放的红花楹啊？”扶听透过窗看向此刻站在绿卿楼门口一脸惊奇的月离，她手中的红花楹颜色艳丽，娇嫩的花瓣上水珠晶莹，在光的照射下似乎形成了一种璀璨的诱惑，让人不得不对它心生怜爱。
红花楹又名凤凰木，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曾经是她最喜欢的花，也是她与那人曾经最美好的约定。
月离一抬头就看见了扶听沉思的模样，又看看自己手中的花，只满脸欣喜，捧着花就进了绿卿楼，直奔扶听所住之地而来。
“姐姐，你看，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这花了！”
扶听望着她手中的花，愣了神，眼睛只痴痴地望着那一抹鲜艳的红。
月离又试探地喊了声，“姐姐？”手在扶听眼前晃了又晃，扶听还是没有动静，不得已又提高了声音再喊道：“姐姐！”
扶听这才回过神，望着月离说了句：“怎么？”
“姐姐我觉得你最近好像总是神情恍惚的，是不是有哪里不太舒服？”
扶听摇了摇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是望着那红花楹的神情越发悲伤了起来。
月离没有在意只当扶听依旧喜欢着这花，便找了个花瓶将那花插了进去，打算摆在扶听的桌前，手上动作着，但还是疑惑地开口道：“说来也真是奇怪，这红花楹开花在五月到七月，这才初春，附近我也没看到有这树啊，也不知道这花是从哪儿来的。”
自然是那个人准备的，扶听心中漫起丝丝苦涩，嘴角微微扯出一丝笑，没有回答月离，反倒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我现在才发觉这红花楹似乎和忘川花还是蛮相似的。”
月离原本插花的手，不由地停顿了一下，就见她转过头一脸甜笑地对着扶听说：“额……好像是有些相似，但凤凰木终究是凤凰木嘛，从来都不是忘川花所能够替代的。”
扶听摸着洛图的手有了些许的迟疑，抬起头见月离原本拨弄那花的动作变得潦草兴，显然趣乏然，不由眸色暗淡，才喃喃道：“是吗？”
一瞬间心口处莫名传来了许许疼痛，扶听感觉自己的呼吸好像都要停滞了，汗水顺着脸庞滴答而下落在了洛图之上。她极力地控制住自己没有出声，强撑着身体，可意识依旧一点一点的变得模糊起来，她望着月离的插花身影不由地有些疑惑，有些迷离也有些疏远，可耳边刚刚那句“可凤凰木终究是凤凰木从来都不是忘川所能够替代的”竟不禁与那遥远的回忆遥相呼应了起来，那些回忆如同海浪翻涌一般在那刻占据了她的全部大脑，头痛欲裂，洛图依旧安然地平展于桌前，只是原本写满了的地名，此时竟慢慢消散起来，转而化为了一副画，那幅画上的场景扶听实在太熟悉不过了，在看到这副画时才她好像才终于明白了一些，“原来是这样……”
她笑得不甘又无奈，支撑了这么许久，终还是精疲力竭地晕了过去趴倒在桌上。
那是一个充满虚幻但又令她永远也无法挣脱的梦境。
或许一切的故事应该从十万年前讲起。
那时身为织魂部族长最小的女儿的扶听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什么对自己总是那样严苛，好像无论自己做什么他都永远都不会满意。
当然，如果这所有的严厉在没有任何对比的情况下，或许她也能够很自然地直接接受，可偏偏她有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表妹，冰魄部的月离。
月离的母亲是扶听的姑姑，也是在她那时有限的阅历中所认为的最为温柔的女性，印象里她为人善良，可身体却有些不太好。每当她受罚时，姑姑出现的都很及时，在一定程度上也让她在那些严厉的教导中得以喘一口气。
最令人感到心疼的是她似乎子女缘极薄，一连生了三个孩子都早夭，好在冰魄部的族长与姑姑感情甚笃，对于子嗣的态度也并不强求，甚至还曾当着众人的面放过话如果他命中真的无子的话，就让父亲将他最小的孩子过继给他好了。不过这些长辈们的私事，扶听也是后来听一个叫做怨女的人讲给她听的。
扶听与月离同天降生，其实她与月离相差的时辰并不多，细究起来或许长辈们自己也说不清楚她们二人，究竟谁比谁更年长一些，可这些长辈却都在背地里无形中达成了一种默契，认定了扶听就是姐姐。
而一旦身为姐姐，也就意味着扶听就要担上一些责任，在保护妹妹的同时也要让着妹妹一些。
月离生得健康活泼又可爱，且因为是冰魄部族长唯一的孩子，似乎无论是冰魄部族人还是织魂部族人都自然而然对她更为宠爱一些。
但这些扶听其实也并不是很在意，具体为什么不在意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她的性子使然，她就是平淡温和不想争的，又或许是她脑中那些总是能够自圆其说的想法，相比于那些表面的关心与宠爱，在扶听的心中最在意其实应该是家人的信任吧。
当然等到扶听想明白自己最在意的是什么的时候，也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回归正题，扶听虽然觉得父亲的严厉有些难熬，但不得不说严厉其实还是很有用的，比如说她与月离同样都拥有魂珠，但她在父亲严厉的督促下，神力恢复得比别人都快，法术比别人更强，书籍看得比别人多，懂得比别人多，自然考试得分也比别人都高，自打听学以来，她就没从第一的位置掉下来过。当然这也在无形之中给了很多神族子弟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用当时析木的话来说：“你可真无愧于神族的后裔啊！门门满分，就连老师都看不下去也得要通过挑刺儿的方式才能勉强给你扣了一个卷面整洁分！你还让不让我们活啊！”
当然月离在这方面和她走了一个完全相反的极端。
扶听后来也在想，或许她在这一方面真的是做得太过了，要不然之后也不会惹出那么多事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