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岐黄谷(四)
“喂,你也别再啃你那手指头了,我知道你没疯!”木鬼踢了踢那个人,心中总觉得其中内情定也与他有关,不然蝎女何至于如此折磨他。
蝎女隐隐觉得不对,声音低沉道:“你是说他没疯?”在对视到那人逐渐冷漠清明的眼神时,她终究还是怒火攻心地又呕出了口血。
“呵,装了这么久,还是被发现了!”
“你们想要知道什么呢?”
“哦,让我猜猜,你们是不是想要知道那个傻子是怎么死的?还是说想知道那场瘟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或者更想知道这岐黄谷的寒潭湖又是怎么变成的这副鬼样子?当然还有你这条死蝎子为何又能够活得这么久?”刚刚还痴傻不堪的人,此时哪还有半分痴傻样,脸上洋溢着得意奸诈得笑,十分不屑地吹了吹自己的指骨。
“你找死!”蝎女瞬间化出原身,蝎尾高高举起,正要蛰上那人时,一道白光闪过,只见在那片鲜血淋漓之中是一截被斩断了的蝎尾,蝎女虚弱地倒在地上,双眼泛红,一脸愤恨道:“我倒不知你还留了这一手。”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现在说再多也于事无补,扶听只能先勉强地暂且帮蝎女维持住人形,事后才发现原来那人一直吸嗦的那截骨头竟是他以自己的身躯藏得一柄利刃。
这种对自己都这样狠绝的人,不由地就令人心里生寒。
那人小人得志的嘴脸猖狂得实在是令人难受,木鬼忍耐了半天见扶听仍只一心地扑在蝎女身上,对那人视若无物,便决定还是自己动手先处理了这家伙。
正当他已在手中暗暗凝聚灵力之时,扶听像有所感知一般,突然开口道:“这蝎女反正也要救不活了,这位仁兄不如让她死得明白一些。”
“我看不是这疯婆娘想知道,是你们想要看热闹吧!”哪怕在这种时刻那人还有心情故意给人不痛快。
扶听淡笑不语,木鬼拳头紧握,可面上仍很自然道:“你就说你到底讲还是不讲吧,卖什么关子,放心吧,一看你这么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们也就清楚了,你这魂魄我们是收不成了。”
“看完你这热闹,我们也好赶下家!”
“看在你们这么求我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解了那个疯婆娘她所有的疑问。”
那人洋洋得意地侃侃而谈,傲慢、无礼、嚣张,挑衅、幸灾乐祸,人身上的所有的劣性,在他的言语中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而扶听从另一个角度透彻地了解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那个纯真的少女也终于跃然眼前。
这一切应该都要从三百年前的那场瘟疫讲起。阿昭在医术之上极有天赋,这不仅表现在她在医理的精通与运用更在于她还拥有医者难得的仁义及责任感。
在谷外爆发瘟疫时,她是最先提出要出谷救治那些染上瘟疫的病人的人。尽管遭到层层阻拦,但最后到底还是让她如了愿。这些都是在画中扶听看到的,而没看到的则是,这场瘟疫本身就是个阴谋。
在救治的过程之中阿昭起初也是当作疫病看待,可渐渐地她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儿,而这种不对劲儿更像是基于一种十分隐晦且牵强的猜想。
那便是所谓的疫病其实并不是病而是一种毒,但所有的人但凡中毒总要有个源头吧。
而阿昭发现毒源的的时机也是十分巧合了,每一代圣女即位,其同时期参选的医女便都要出谷十年,名为历练,实则一是为了维护圣女在谷内的地位,二则是借医女出去历练将岐黄谷的医术传扬。
而历代出去历练的医女起初基本都会传回书信,但随着在外历练时间一长,传回的书信也就渐渐变少,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但怪就怪在,这两届出谷的医女所有人的书信皆是在近三年都没了消息。
或许是阿昭本就生来细心,又或许是因为阿昭一直在岐黄谷长大,对谷外的十分向往,自从当了圣女后,唯一能够知道谷外天地的方式便只有那些从谷外医女传回的一两封信件。
人的心生出向往便也会生出在意,在意的多了,总会发现出些许蛛丝马迹。
“她这人死就死在好多管闲事!”
“一是自作聪明掺和了林朝的复仇,二就是看不清自己的处境都自身难保还想着去救别人。可笑极了!”
扶听乍一听林朝这个名字,只觉得陌生,便问道:“林朝是谁?”
“林朝便是那场瘟疫后最大受益者,岐黄谷新继任的谷主,也是我这万毒渊毒王罗圣的师妹!”
“当然没有我在她背后出谋划策,她哪能那么容易就报了仇呢!”
“不过说实话,我那师妹也是个狠人儿,为了报仇服了催死丹化为老妇不说,还带着个婴儿就潜在仇人眼皮子底下,一藏就是十五年。”
“这要换成我,怎么可能憋得住啊!”
“不过,她也不是个好东西!一手养大的人,说毒哑就给毒哑了,白白瞎了老子的功夫,拷问了那么久,弄半天竟成了个哑巴!浪费老子粮食!”
随着他这一声咒骂,空中响起一道雷鸣。不过一刻,便阴云密布,电闪雷鸣,漫天阴雨。罗圣见此情景突然仰头对天,开怀大笑起来。
“哈哈!我等到了!我终于等到了!”
在扶听身边原本一直虚弱无力的蝎女此刻愈发激动,手指微微颤抖地指向冰面,苍白无色的嘴唇微微翕动,隐约只能听到她十分吃力地吐出几个字:
“阻止他……快阻止他……”
冰冻了许久的湖面开始发出不断的碎裂声,冰面渐渐显出裂纹,湖面逐渐碎裂。
破碎的湖面缝隙中不断有点点蓝色的荧光窜出,随后在湖中央重新聚集起来,如同一个小火球。
蝎女强撑着身体一步一步向那团萤火爬去,嘴里念念有词道:“阿昭……阿昭!”
那团萤火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在快要接近蝎女时候还调皮地绕着她飞了一圈,然后才让蝎女轻轻捧于手中。
还没有片刻地停留,只见一个东西从蝎女面前闪过,再看时那团萤火已被罗圣狠狠攥于手中,蝎女焦急地趴在地上,脸色越发苍白。
罗圣炫耀地朝蝎女晃了晃,嘲讽道:“你以为你将我的魂魄拆散了,我就入不了轮回了?你傻不傻啊!你的阿昭那么善良,当初带着冰魄珠投湖自尽冰封了那么些年,魂魄都还要帮你渡劫,反正救谁不是救,今天也救救我呗!让我吞了她,助我得道,不也算好事一件?”
雷声依旧不绝于耳,就好像在刻意助长罗圣的气焰一般。
一时间里只剩无言,雨水打得人睁不开眼,简直是狼狈极了。
“你凭什么认为这好事就能摊在你头上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木鬼,此刻突然插嘴道,只见他嘴角微微勾起,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当着他的面缓缓张开手那团淡蓝的萤火赫然在握。
罗圣一愣,察觉到不对时,胸口已明晃晃多了个窟窿,空洞洞的眼里满是疑惑与不甘心,却只能在扶听和木鬼面前一点一点地化为灰烬。
蝎女望着淡淡的蓝火,惨白无力的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像松了口气。似早已知道了自己即将要面临的结局,蝎女挣扎了许久,才像下定决心般,耗尽所有力气仍缓缓启口道:
“阿昭,是我生了灵性以来见过的最可爱的人了,可爱到…会和一只微不足道的蝎子聊天,会给它讲故事,哪怕是被蛰了,她还是会天真地认为那是我在与她亲亲,会为一只蝎子的痛苦而哭泣,会为一只蝎子的冷暖而忧心。罗圣没说错,她傻,她谁都救,谁说的话也都相信,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她那么善良,却还会有人忍心去害她?为什么那些明明为她所救之人最后却要恨到要食其肉,喝其血,挫其灰。为什么那样善良的人,最后却要受怨灵吞噬之苦。我不懂,我只知道连我这个蝎子都那样喜欢她,为什么她却成了她们自己同类中所不容的异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