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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青崖间(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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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境消散,坐于桌前的扶听猛然惊醒,心神震荡。

    她扶额苦笑,感叹这真是一份苦差事,

    “喂,你还好吧!”木鬼一脸关心地问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画境的影响,里面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现在扶听连带着看到木鬼也没啥好脸色了。

    “你这是啥表情啊!”看着木鬼无知又单纯的询问,扶听只能皱皱眉,一言难尽。

    只能告诫自己要对事不对人,不能牵连他人,更何况对面的还只是一块木头。

    “你能化成女相吗?我现在看你特别不顺眼!”木鬼无语地瘪着嘴,小声嘟囔了句:“什么审美!我可是天下第一美男子!想让我化女相!做你个春秋大鬼梦!”

    “算了算了,逗你玩的。”扶听讨饶道,

    “还是和我们的雇主好好谈谈吧……”说着,扶听直接起身向外走去,顺手也将洛图带了出去,也没有之前那般小心避讳了。

    只见那绿衣男子,一直端端正正的坐着,等扶听和木鬼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倒是一副闲然自得的样子闭目养神。

    “季宁,季公子,我想有一些事情我们还是有必要谈清楚的。”

    木鬼在一旁不停地给扶听使眼色,也不知道他那么小心谨慎是为了什么,扶听并不理会。

    “我知道……”季宁神情轻松,十分坦然道:

    “我确实骗了你,我不是为了见什么亡妻,准确点儿来说,那应该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这些年我总是因为她困扰得睡不着觉,便想去她以前的庙宇祭拜祭拜,才发现连进都进不去了。”他无奈地笑了笑,原本一副痴情的模样此时却变得稀松平常起来。

    木鬼大概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听了季宁的话,有些目瞪口呆。

    忍不住道:“她化为怨鬼纠缠你了?”

    “这个自然是没有,这么些年来她连给我托个梦都没有,要是托梦了我也不必像今日这般这么苦恼了,最起码我还能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偏偏就是这般毫无动静才是最可怕的。”

    “毕竟会咬人的狗不叫,这个道理还是她教给我的呢。我宁可要先下手为强,也不要后下手遭殃。”

    扶听深吸一口气,仔细消化了一下他说得话,甚至还想要试图去理解一下他的思维方式,最后想想还是放弃了,果然她活了上万年,实在真是白活,还做不到见怪不怪。

    只能接着季宁的话道:“所以你想进庙拜祭是假,实则镇压为真?”

    “不然呢?刚刚这位公子也说了,您的画不仅玄妙还能招魂,那我还有什么必要进那劳什子庙呢?而且您的画能招魂不也意味着魂魄对您也很重要吗?我们不过是殊途同归而已。”

    “招来的魂魄您可以先用,最后镇压我来就好,毕竟这种事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季宁说完温和一笑,神情自然地又抿了口茶。

    扶听突然故作天真道:“季公子还懂得镇压之法?”

    那人爽朗一笑道:“也算是为她所学,如今用在她的身上,只要她出现了,我就能让她既没有能伤害我的机会也同样没有能伤害我的能力。”季宁一脸的势在必得。

    扶听反而托着脑袋,沉吟片刻,像是出于好心,才道:

    “你要不再想一想,你真的不想知道她究竟在什么地方吗?也不想再见见她吗?”

    “不用了,而且何必呢?她是鬼我是人,我和她本来也没有多深的感情,什么山盟海誓,至死不渝不适于我们两人之间。我只想我和她之间彼此互不干扰,毫无关联。”

    “好!”扶听笑得甜美,一旁的木鬼却已握紧了拳头,她轻轻拍拍他,双眼含笑,眯眼摇了摇头。

    “必如公子所愿!”只见扶听缓缓展开画卷,只见画中黄昏日落,一美人斜倚着高高的青竹,娥眉轻蹙,寒风轻轻吹动着她薄薄的衣衫,鬓发间只有一朵白花点缀,季宁凑身望去时,美人倒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不对,这不是……”季宁大惊失色,还未反应过来,一道蓝光闪过,季宁便已被洛图吞噬其中,只余空中散落着一堆镇压符。

    “好了!大功告成!”

    扶听慢悠悠地合上画轴,整个人都心情舒畅了许多。

    木鬼被扶听的一通操作惊得张大了嘴巴,扶听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手轻轻一托他的下巴,帮他合上。

    “他不是人吗?”木鬼吃惊道。

    “不是啊!”扶听大大咧咧道,然后又说出了她的依据,

    “为人有四知,知命、知礼、知言和知仁。一知命,他本应该知道自己的命运,顺应天道,不应逆天而行,更应懂得何为道义,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那庙宇不让他进他偏要进,所以命呢,他不晓得;二知礼,从礼义廉耻上来说,他明明都知道了季卿和是自己的血亲,危难之际不伸以援手,后来还与亲妹结亲罔顾伦理,而且季卿和人都死了,如今他还要对亲人下死手,不仅如此,他还随便闯我们的宅子!所以礼义廉耻,他不知;三知言,我给过他机会了,他自己听不懂我说的话没办法,这可怨不得我哦!四知仁,他没良心也不善良;综上所述,他不是人,很正确!”

    “我肯定没收错!”她竖起食指左右摆了摆,自信极了。

    木鬼只能够硬着头皮承认她没收错,收错了又能怎么样,那玩意儿也吐不出来啊。

    扶听其实没告诉木鬼那幅画的全部,季卿和曾经也与季宁交心畅谈过,那时她是真心将季宁当作亲人看待的。那时两人好不容易甩掉了刺客,逃到了荒郊,夜色漆黑,篝火边两人促膝长谈。

    “我流浪的时候曾碰到了个老刺客,他见我被一群流浪汉欺负的时候,还能拼死挣脱并反杀一人,觉得我还挺有些天赋的,就教了我一段时间的武功,我会的不多,但对付一般人也够用了。”季卿和许是触景生情不由地道起了过往。

    “可你不是说你流浪的时候碰到的是一个老妪和一个幼童吗?”

    “那是后来的事儿了。”

    “那老刺客许是年轻的时候造下孽债太多,太多人都想要他的命,连我也差点儿被波及到,我跳下悬崖,好在那崖下有个深潭,我被潭下暗流冲走,最后才为那对奶孙俩所救。”

    “这一想,那老刺客也真惨,一生就收了我这么个徒弟,结果连尸身都没法帮他收。”

    “我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实在太幸运了,好几次濒临死境最后都能够奇迹一般地活了下来,可后来仔细想想活着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我没想明白,当然啊!老天爷也不会让我一直这么幸运下去的。说不定哪一天我死了也没人给我收尸,那样就算我还那老刺客的了。”

    扶听在画境的时候就想,人啊真的是不能随便乱说话的,不然就是一语成谶。

    季卿和咽气后,尸体整整五天都没有人来寻找。其实也很好理解,她的整个身体卡死在崖缝之中,没有人会想去花费那么大的精力去救一个作恶多端的人,更何况还是一个女人。且不说她那家族完了,就算没完,那里也从来不缺一个女子。

    就在扶听都以为大概这就是季卿和的命时,却突然见到一个老婆婆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匆匆忙忙地赶到了青崖山底。

    如果不是扶听借洛图看到了整个过程,大概就连她也怎么都想不出,在那寒风刺骨的青崖,那一老一少究竟是怎样爬上那荆棘遍布的悬崖峭壁,又是怎样将一具尸体给带下来的。可从头到尾那老婆婆也就只说了句:

    “不能让小河就这样走,多疼啊,也不好看……不体面……”

    出了画境,扶听临时起意做了个决定,或许偶尔为了其他人就那么任性一回也不错,现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对了,你想好了吗?”扶听突然道。

    木鬼一头雾水,“什么?”

    “你的脂粉铺子啊?”木鬼浑不在意的模样,“切!虽说那人在这方面是个可造之才,可人品忒差了,谁稀罕他做的玩意儿啊!再说了我很讨厌陌生人碰我的东西。”木鬼看了看扶听的脸色,似乎愁眉不展的,也不知怎么了,关心道:

    “你怎么了?”

    扶听抬起头,皱着眉纠结道:“你不觉得我对他有些太狠了吗?毕竟又给我们挣钱,还又给我们做饭的……”

    木鬼转而走在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放宽心!人界不有一句话吗,人不狠,立不稳。你总得要习惯的,你虽然行事有些跳脱,哈哈!但也没我跳脱,没事儿!”

    这安慰似乎还不如不安慰,扶听苦笑一声。

    “对了!青崖镇,最近有庙会活动,你睡了那么久,还没凑过热闹吧?”木鬼狡黠地冲她眨了眨眼,扶听笑得很是开心。

    晚间,木鬼和扶听行至青崖镇水畔,众人齐聚,欢声笑语,水中万千花灯齐明,岸上无数烟花腾空而起,火花飞舞,如同银河坠入了人间,繁花缤纷,绚丽夺目,整个天地都被映得别样光彩辉煌。这是扶听生前也从未见过的人间烟火气。内心之中不由地就泛起无限的唏嘘、怅惘、喟叹……

    “别激动啊!我可不想眼睁睁看着你晕在我面前,我还要背着你回去,那样可太麻烦也太扫兴了!”扶听浅笑不语。

    “对了,这青崖镇啊一直都流传个故事。我觉得还蛮有意思的,而且这青崖镇每年举行的庙会也跟这个故事有点儿关系。今天所有的庙会活动都是为了纪念一个季姓女子,具体名字无人知晓,只是大家都喜欢称她为小河姑娘。而且每年逢节日或镇上受灾都会有一个何姓善人在庙前搭棚施粥。而且据说那位何大善人与那位小河姑娘还颇有渊源,好像以前一起要过饭,不过我经我大致了解后感觉都是传言,因为人们传言当时前朝皇帝昏庸,民不聊生,那小河姑娘明明身为世家大族之女,偏偏做得所有事儿处处都是瓦解世家大族之间联盟的,后来更是建女学,收留乞丐,甚至还将乞丐们组织成了一个情报网;听说她啊还通过和当时的一位皇子有染,搅和得让那老皇帝的几个儿子都自相残杀,又帮助了当今皇帝的父皇一举推翻了前朝,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到最后论功行赏的时候,人家丁点儿沾上边的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这女子却反其道而行之,一下子列举了自己家族的数十桩罪状,然后便事了拂衣去。再也没有人见过她了。这青崖镇据说是她归隐前最后落脚的地方。”

    扶听听着这故事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她拉着木鬼又走到了之前遇到季宁的地方。

    原本的庙宇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那棵树孤立于天地间,一只青鸟立于枝头,偶有啼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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