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奸细
这个名为青杏的丫头，有问题。
苏寒暮眉间蹙紧，细细长长的拢在眉心，精心描画的圆眸偶尔泄出零星的戾气。
回到寝房后，他借口招待想要柳如修，拜托她去城西购买那里的老字号烤鸭，自己则打算悄悄潜入她的卧房。
其实，他对她的怀疑早从见面伊始就有了。
倒不是因为几世以来一模一样的面貌，亦或是相同的名字。引发他怀疑的，仅是一粒小小的珠子罢了。
细节，往往存在于自己以及他人最容易忽视之处。譬如说，一粒缀在丝履上的小小珍珠。
珍珠缀鞋，时下有步步生华辉的美称，所以女孩们都爱在自己的莲足之上，点上一颗灿烂的明珠。
士族的小姐们家财丰厚，往往会别出心裁点上各色贵重的宝石并珍珠，而没钱购置的珍珠的贫家姑娘，也会心思细巧的点上一颗琉璃替代。
所以，自青杏进入他的视线开始，苏寒暮便开始了自己的观察。
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青杏作为一名丫鬟，就算洛府在宠爱于她，所穿戴之物绝对不会逾了规矩。
因此，他便着意观察她的足尖，果不其然觉出异样。
接着，他开始了自己第二轮的试探，首先借洛清珩的身份，合理的表明自己想吃甜食。
这次，他想要验证这位丫头是否带着前世的记忆。
不出所料，这丫头做了自己前世拿手的鲜花宴，虽她也留意改变了菜品式样，可一个人无论怎么改变菜品的形态，其做菜的基本风味是绝不会有变化的。
他抓住一丝似曾相识的口感。
当然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并不能说明什么。
所以此刻，他蹑手蹑脚的来到青杏的门口，准备进去一探究竟。
轻推开门，入眼的是一张朴实低调的木质桌子，桌上三两摆着茶壶茶杯。
顺着桌子朝上，是一幅出警入跸图。
这图墨色很新，像是不久前才绘制出来。
图的正中央，有一盖华鼎遮云，缀着宝石流苏的轩冕垂下，隐约可见一名男子端坐其上。
那男子，身着上玄下朱的龙衮，似有风过，那袍衫上的绣着金龙便呼之欲出，连同着男子修长的眉目若隐若现。
车乘四周，围着数匹枣红色的骏马，将士披尖执锐，肃脸观察四周。
苏寒暮凝神看了会，并未发现图中端倪。便走上前，撩起墨画，确认墙壁后有无机关。
泥墙平整，没有动过的痕迹，苏寒暮便重新将目光扫向内室。
陈旧的梨花木妆台，列在西窗之下，陈旧的胡床，挤在东南角落一隅，床旁立着一起青木柜子，青布幔帐，将整个室内衬的灰扑扑的。
不像是女孩的卧房，或者说，陈旧的不像是日常起卧的地方。这房间唯一崭新的，就是那副出警入跸图了。
苏寒暮心里深处浮出一道荒谬怪异感，他道一声失礼，一把拉开青杏的衣橱。
灰尘满目，对上是一双黑曜石般的眼。
二人对视半晌，苏寒暮滚了滚喉咙，准备率先开口。
不料，却听见门外又传来一声响动。
来不及思考，他快速把住柜门，挤了进去。
……
柜子里逼仄狭窄，陈腐的木头霉味，混着青木的涩味，飘入苏寒暮鼻尖。
这方衣橱里，竟然连一件衣服也没有。
他稍稍曲着长腿，目光移向和自己挤在一起的男人。
柳如修，是他。这男人正委屈巴巴的缩着肩膀抱着双腿，目露控诉。
你怎么来了？借着柜子罅隙透出的一缕光亮，苏寒暮用眼神询问他。
那清珩你怎么来了？柳如修眉头一挑，反问道。
真是冤家路窄啊。苏寒暮不加理会，小心的屏住呼吸，等待外头来人的动作。
可衣橱外面，半晌也没动静。
柳如修抿着唇缓缓换了个姿势，竖起耳朵稍稍贴近柜门。
“吱呀”青木衣橱一开。
柳如修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滚出去。苏寒暮连忙扶住，抬眼。
又戏剧化的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眸。
苏寒暮眨了眨眼，柳如修也跟着眨了眨。
洛清霁：？
三人异口同声道：“你们怎么来了？”
洛府，曲水亭中。
三人对坐，一时皆是无语。
洛清霁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这才道：“此处三面环水，只唯一一条道路可进，是个安全的说话之处。”
她简单的停顿一下：“说罢，你们为什么去搜查青杏的屋里。”
“哥哥？你先。”
苏寒暮默了默，修长的指尖划过鼻尖，随便给出个牵强的理由：“临走之前，苏兄告诉我，要小心身边亲近的下人。所以……”
“苏兄，是谁？”柳如修敏感的提溜出关键词，好奇的发问，“难得从清珩口中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
“苏兄，就是苏神医的孙子。”苏寒暮简单像柳如修介绍了下自己。
“唔，原来如此。你口中的这位苏兄倒是敏锐，有机会真想认识认识他。”柳如修懒懒的支着下巴，感慨道，“话说回来，清霁妹妹你也见过这名男子吧，你觉得他怎么样？”
苏寒暮：……虽然不该这么想，但他也很想知道清霁对他的看法。
于是他默不作声，整好以瑕的等待小姑娘开口。
不料，小姑娘并不接茬，她挑起眉头，公事公办道：“先说正事，如修哥，你又因何怀疑青杏呢？”
“可别说是因为人穿的不俗。”她补充道。
“啧，还真是。”柳如修点点头。他不能容许任何可疑的人在清霁妹妹身边晃悠，所以就先去查探一番权且安心咯。
“那清霁妹妹，你呢？早晨你不是还话里话外回护那丫头吗，怎突然怀疑她了。”柳如修懒着嗓子问。
洛清霁菱唇勾了个小小的弧度，从怀里掏出木芙蓉彩笺，上下晃悠了下。
“因为这张彩笺？”
洛清霁恩了声，指腹合拢，捻了捻绵密笺面：“如修哥，还记得‘一枝春’么？”
“嗯，记得，今早才和你说过。这香是难得的珍品，除了皇上御赐外，别无它途。”
“那你们说，洛府小小丫鬟身上，为何会有此香？”洛清霁垂下清眸，叹息道：“中午用膳时，我在那丫头身上，闻到了‘一枝春’的气息。”
“为了不冤枉她，我特意去她房里搜查一番。”洛清霁声音不喜不怒，平静的语调下涌着万丈波澜，“搜查后，我才知道，这个在我们家待了十多年的小姑娘，不简单呐。”
曾为女皇时，她也经历过无数的背叛与倾轧，所以这点风浪…也不算什么。
她垂下眼睫，掩住眸中的痛色，继续道：“青杏背叛有两种途径。其一，她与某家权贵的夫人接触，皇室的任务由该夫人转接，交与她。由于她多次出入那夫人内室，身上才会留下‘一枝春’的气息；其二，她就是皇家派来的卧底，这香料，是皇帝直接赏赐与她的。”
声音淡淡的，利落又凌厉，仿佛刀叉斧钺都不能将她击倒。她笃定道：“我觉得，那丫头属于第二种。”
苏寒暮点头同意，且不论她足尖上珍贵的明珠，单看她寝房坐卧的程度，就不是一个普通的丫头所能办到的。
“接下来，妹妹打算如何行事？”苏寒暮赞赏的看了眼自家小姑娘，仿着洛清珩的语调夸张赞叹道，“哇，这都能想到，妹妹真是天下第一聪明！”
“清珩，你说说天下第二聪明是谁？”柳如修将俊脸怼在他眼前，似乎在等待他点名。
苏寒暮面不改色道：“嗯，当然是苏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