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燥热
柳如修散漫的笑道：“这么说来，我对你口中的苏兄更感兴趣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天纵之才，能让我们小清珩这么佩服啊？”
阳光漫过他浸满深意的眸子，漫过他微带哑意的嗓子，一时间竟万种风流。
他缓缓折开白玉骨扇儿，遮住头顶上愈发炽烈的秋阳，淡啧了声后，抛开先前的问题，低叹道：“今天真热。唔，我说清霁妹妹，打算如何处理府内的小奸细？”
“先防着她，莫要打草惊蛇。”洛清霁细白的指尖扣了扣冰凉的石桌，她沉思了会儿，“继续查。未免节外生枝，待曲水宴后，再做处理。”
苏寒暮点头认同，狡兔尚有三窟，何况人哉？多谨慎些没错。
“哥哥，平日里还有谁和那小丫头交好？”洛清霁身子朝前倾了倾，清凌如水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哥哥。
终于明白心中无端冒起的怪异感自何而来了，向来喜怒形于色的哥哥，此刻竟不吵不闹，表现的这般淡定。
清亮的眸中流出一抹疑虑，用鸦羽般的眼睫垂下，掩住眼底的暗光。
苏寒暮哪里看不出来自家姑娘对自己起疑了，心里一面欣慰自家姑娘心思缜密，嘴上一面又扯出张名为‘苏寒暮’的大旗，他圆溜溜的眸中浅浅蔓着雾气，细细长长的眉毛拧成一团：“青杏向来独来独往，不曾有交好之人。”
他低下小嗓子，委屈道：“其实在山上，寒暮就有领着我梳理身边各色人物关系。其实在那时，我心里就有所猜测了。”
“妹妹，我，我本来想确定后再告诉你的。”垂下头，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像只蹲在角落里的小鹌鹑儿。
洛清霁看的心软，轻声安慰道：“哥哥别难过了，还有我们呢。”
说罢，她伸出一只素白的指，轻轻勾住蠢哥哥的指尖，晃了晃。
就像小时候兄妹常做的游戏那样。
柔嫩白皙的小指尖儿勾起，缠着他骨节分明的指。指腹软软的，细细传来一股子温暖的热意。
苏寒暮垂下圆溜溜的眼，认真的望着二人勾连的地方。
小姑娘指尖软软的，如凝脂般细腻嫩滑的皮肤上，沁着一股子清甜幽香，她蜷了蜷小指，又摇了摇，像是二人共同立下誓言。
苏寒暮眼里闪过一丝流光，反手将姑娘的手压入手心，轻轻挠了挠。
见哥哥这般动作，洛清霁舒了口气，精致的小脸上挂上一抹浅笑。
这是兄妹两自小爱玩的小动作，只有哥哥才知道。
“啧，这么大了还和妹妹撒娇呢。”柳如修眼神在兄妹二人身上晃悠了一圈儿，抵了抵墨眉，继续道，“话说回来，清珩你口中的苏兄，可真是……”
“真是什么？”苏寒暮任小姑娘捏着，轻撩眼皮随意问道。
柳如修似笑非笑的：“人不在江湖，处处都有他的传说。”
莫名嗅到一丝火药味儿的洛清霁岔开话题：“嗯，那就按照今晨商议的计划进行吧。使用如修哥为我们弄来的名帖，三天后以假身份共赴曲水宴。”
苏寒暮默默举了手，他从怀里掏啊掏啊，摸出一方皱巴巴的锦囊：“妹妹，我这里还有一份儿苏兄的‘传说’。”
传说？柳如修含笑摇扇的手一滞。他挑起眉尖，顺着洛清珩的手往上瞧。
切，一块破土布锦囊，这小子口中的传说就是这个？他懒散的睨了眼洛清珩。
却见这小子眼中散着一种纯然懵懂的光芒，圆溜溜的眼儿满是崇拜。
他看着看着，心里颇不得劲儿，这从小长大的弟弟苏兄苏兄的，在他耳边叨叨了一天。
该不会，这小子打算把他的苏兄和清霁妹妹凑作一对？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又横了眼洛清珩，怎么小胳膊肘儿老是往外拐呢？
这厢，苏寒暮仍然学着清珩的模样，装巧扮乖：“妹妹，这是临下山之前，苏兄交与我的，他让咱们在计划行动前打开看看。”
其实这块锦囊是他中午在书房赶着写的，很多事儿他不能借清珩之口提出，便只能出此下策。
他眨了眨天真无辜的圆眼，催促道：“妹妹快打开看看。”
洛清霁轻嗯了声，捏过锦囊打开。
锦囊内，有一只素笺，并上一只鹤纹羊脂玉佩。
她手指顿了顿，利落的抽出挤在锦囊边缘的素笺，抖开打算细读。
“我也瞧瞧。”白玉骨扇儿从侧边探出，轻轻压了压笺面，柳如修凑头来瞧，他看了半晌，从牙缝里勉强滚出几句评价：“这字，写的也算勉强。”
清霁轻笑一声，认真细读——
见字如面。不知清霁近来可安好，清珩又恢复的如何，某虽处山中避世，但念之切切。
因甚为牵挂你之安全，某特于你下山前，进入建安都城调查一番。
得知都城城郊外，不日将举办一场流觞曲水之宴。这场盛宴群贤云集，间有各族势力掺杂于其间，某斗胆猜测一二，你们定是不会错过。
也料想过你们自有法伪造身份进入，但某的看法不尽然。依某看来，与其以客人的身份进入，不若变装一二。
我知清珩生性跳脱，也非吟诗作对之才，便让他假作成与某爷爷交好的玄学道士。
世人性喜谈玄，好长生，以清珩之灵巧，加之爷爷的名头，定有另一番收获。
而清霁男装甚是俊俏，须低调打扮，混入小厮之中知机探听。
有时身处山中，未必能看清浮云，若是于山脚之下，鱼龙混杂之地，说不定乃是最佳观察之所。
寒暄少叙，代我向伯父伯母问好。随信另附信物，切勿遗失。
寒暮手书。
洛清霁一目十行读完，从锦囊里扯出信中所述的信物。
信物小小一个，安静的躺在她手心上，她垂下眼，托起这方暖玉仔细端详。
鹤唳于天的纹样刻在清透细腻的白玉上，玉中淌着晶莹的朱红色。那如丹砂一般的艳色，似能在温厚的玉间流动，拥有无限的生命力。
触手生温，无人能仿，是苏神医的信物。
世人皆知，神医苏知鹤，随身携有一块终年常温的鹤纹玉佩，据说这暖玉常佩于身，会驱毒辟邪，延年益寿。
她紧了紧指尖的玉佩，又俯首勾着玉佩划过素笺上的墨迹，眸中闪过一丝深意。
“妹妹，你怎么啦？”苏寒暮努力睁大圆溜溜的眸，天真的问道。
洛清霁摇头轻笑，将手中的信件递给哥哥：“哥哥，你且看看。”
她语气中含着清澈的笑意，抬眼望向柳如修的眼神中，也被笑意刷的亮晶晶的：“如修哥，你觉得锦囊上的计策何如？”
秋阳初盛，秋水柔波涌入她的清眸里，温柔的消解独属于秋天的那份愁意。
柳如修玉骨扇儿摇摇，直接看呆了去。他觉得自己的心上生了个秋天，里面小小藏了个姑娘。
“如修哥？”
柳如修睫毛微眨，回过神来。
“甚好。”他说。
怪哉，今儿个秋天怎燥闷异常？他飞快的摇着扇儿，扇出一习习凉风。
清霁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啊，清霁妹妹你也热么？”男人扇着小风儿，又往清霁身旁递了去。“呐呐，哥哥我也给你扇扇。”
“如修哥，我也热。”苏寒暮见状，抿唇鼓着脸儿抗议道：“如修哥可能不能厚此薄比哦。”
洛清霁：……
亭外，秋阳躲入厚厚的云层里。瑟瑟秋风摇曳着水波，几团枯红色在秋空中飘摇而下。
实在不像是什么燥热的天气。
难道男生都怕热些？
三日后，清晨。
苏寒暮早早起身，从衣橱里拿出早已购置好的玄衣鹤氅。
暗金色丝线密密的绣成太极图纹，祥云纹饰衮着细边，长衫外拢着一层轻薄的白纱，配着双银白云靴。
他端坐于镜台之上，捏起长长的胡须，给自己细细黏上。又把眉毛一应儿裝点成白色，白皙的面皮化成老者的模样。
穿上精心准备的道服，端着把拂尘，举手投足间，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满意的勾起唇，确认穿戴无误后，出门和清霁汇合。
那日，他们最终决定采用了锦囊中的计划。
信步走到门口，一辆华美精致马车的停在柳府门口。
匀称有力的马儿拉着驾丹毂。丹毂车厢乃是长方形的式样，平顶出檐，如秋空中一道双翅打得笔直的大雁，顶上还悬了面柳叶形的族徽。
车厢是敞开的，仅用一帘子碧色的青纱拢住，透过细纱，隐约可见端坐在凭几上的一双黑亮的眼眸。
苏寒暮缓缓提步走了过去。
却见一名身着麻布褐衣的小厮，在马车前探头探脑。
那小厮生的倒是一副机灵的模样，麻布巾子下一张清瘦的脸。
其他的不显，唯有那双清眸，正滴溜溜的乱转。
苏寒暮眸中带笑，他哑着嗓子唤道：“妹妹。”
“道长，您认错人了。小的名叫罗二狗，车里的是我家公子——柳如修。”那小厮躬身禀告道。
苏寒暮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他轻咳一声，将手中的拂尘一挥，同样入戏：“咳，原来如此，老夫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