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痊愈
时间在洛清珩日复一日的惨叫中快速流逝，时值入秋，蟹肥正美，洛清珩终于磕磕绊绊走到最后一个疗程。
此刻的他，身形瘦的惊人，细长的腿儿勉强支棱其瘦削的体格，在秋风在颤颤的打着抖儿。
他站在药房外，朝爷孙两开心的挥手：“爷爷，寒暮，这里这里。”
身体里的毒素终于要排空了！父母妹妹再也不用为了他这副破身体四处奔波求人。他亮晶晶的眸儿却含着压不住的亮色，朝气蓬勃的招呼道：“爷爷，寒暮，快来呀~”
苏寒暮无奈摇头，性格倒是没有变，几世都是个自来熟小话痨。因此在治疗过程中，他和自家爷爷建立了良好的吃友关系。
自从自家爷爷吃了他做的菜后，他便再也不愿将就药童的手艺了。后来加上洛清珩这只小吃货，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
具体来讲，在行医过程中，自己需要每天负责这两人的膳食以及奶茶等解暑汤品，尤其是奶茶！
据他两所说，奶茶是□□，行医/受疼慢慢长途，能够一直坚持下来的唯一原因，只是因为一杯甜甜的奶茶！
“寒暮，今天备了奶茶吗？”洛清珩兴奋的跳到他眼底。
苏寒暮抬眼轻轻扫了下，唔，曾经和清霁有八分相似的脸庞，如今只剩下三分。
由于强行戒除五石散，他颧骨尖削突出，紧贴下巴而生的胡子稀稀落落舞着新茬儿，白皮面色透出一丝浅浅的红润。曾经浑浊的眼里青白一片，他眼尖手利拦住苏寒暮背上的小竹篓，探头探脑的瞧着、
“啧，别好了伤疤忘了疼，每天抱着身体嗷嗷叫的，不知道又是谁？”苏老爷子还因昨天少喝了杯奶茶的事而耿耿于怀，他阴阳怪气的刺道：“现在这么兴奋，”
苏寒暮见惯了他两斗嘴的模样，一个老顽童，另一个纯粹就是没长大的小孩。他卸下竹篓给他们展示。小小的空间里满满当当挤了十几个碧绿的竹筒子：“喏，这么多，全是你们的”
“哇——”
“切。”苏老爷子假意别过脸去，高高扬起的胡须却泄露出他的兴奋，他清了清喉咙警告：“小子，今天可是治疗的最后一程，你得忍住咯！莫要让老头儿我前功尽弃。”
这般说着，他转脸吩咐苏寒暮，“去库房里拖一条铁链子。”
在洛清珩惊恐的眼神下，他坏笑着咧起胡须肯定道：“猜的没错，就是用来锁你的。”
苏寒暮按照爷爷的嘱咐，拖着铁链进入药房。
彼时，药房内雾蓬蓬的，浅青色的药汤荡着苦涩的气息，弥散在空气里。
朦朦的白雾将前后忙碌的人笼的模模糊糊，苏寒暮只看见两道灰色剪影，一前一后举着桶子往木桶内浇水。
铁链拖过坚硬的土地，发出滋啦滋啦刺耳的声响。
苏老爷子耳尖微动，头也不抬的吩咐道：“寒暮啊，快过来搭把手。赶快用铁链拴住这小子，爷爷马上要施针了。”
苏寒暮蹙眉，褐色的眸里浮出担忧，他知道彻底根治的毒瘾所受的疼痛，不吝于扒皮剥骨，很多人都熬不过最后一环，咬舌自尽。
他连将铁锁缚住洛清珩小身板儿，温声安慰道：“别怕。”
清霁已经被遣出去跑步了，苏寒暮抿着唇抽出奶茶，搁在木桶边：“爷爷，可以开始了。”
苏老爷子浑身的气质骤变，他从青布小包上抽出一支巨大银针，选准位置后，立刻插下去。
热气急速上浮，秋天清朗的气息被一声又一声厚重的喘息打破，洛清珩额边的汗水一颗一颗急速落下，混入药桶之中。
苏老爷子下手依旧很稳，他整个胡须都带着凝重又认真的神色，一支支泛着银光的针在热气的冲刷下疯狂颤抖。
寒毒用热气来逼，以毒攻毒之法，稍有不慎，便会身体失序，阴阳失调。
那两名小童浇水的速度更快了，他们一桶接着一桶，朝瘦弱的小身板上泼去。
热水兜头而下，银针刺着脆弱穴位，绞起刮骨般的疼痛。
“啊——”
针落。惨叫。
洛清珩干净如水的眼睛里漫上厚重血红色，他眼尾覆上一层猩红，嘴角缓缓溢出一丝鲜血。
“好，好疼，”他五官拧在一团，嚯的一口吐出浓稠的鲜血。
苏老爷子鹰眸里闪过担忧，他夹着银针的手指犹豫一瞬，还是急速按下。
“啊——药，给我药啊！”铁链击水，哗啦啦晃出青碧色的水浪，洛清珩语无伦次的狂吼着：“药，我要药。”
空气里的腥气越发厚重，洛清珩张开唇，口中不断涌出大口大口的血，就连往日洁白的牙齿上，都黏起红色的浊物。
他面色灰白，绝望的目光穿过小小的窗牖，落在湛蓝的天幕上。今天是个清朗干爽的好日子，秋阳本就不烈，柔和的光芒引得清透的云朵儿，痴痴绕在它身旁。那自由的云朵旁，嵌着一排排仙鹤，他们姿态各异排云而上，在碧宵中划过一道道绚烂的弧线。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能死在这样的秋日，倒也无憾。
疼痛入骨，似乎五脏六腑都已移位，洛清珩这般想着，衔住鲜血淋漓的舌头，准备狠狠咬下——
一直注视着他的苏寒暮瞳孔一缩，飞快往他嘴里塞入一块儿浸有奶茶的布团，他沉稳的声线浮着颤抖：“清珩，坚持住。”
洛清珩涣散的目光凝聚了些，他勉强勾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
银针如刀，似乎在五脏六腑上一点点削去，削去他的皮肉，夺去他的意志。
口中又涌出一道鲜血，将青白包飞快濡湿，奶茶的香甜被尽数堙灭。
苏寒暮不忍的别过头，苏老爷子仍然稳稳的扎着针。
大家都知道不能停，更不能退缩。
“啊——”又一声惨叫，洛清珩吐掉布团，赤红着双眼绝望的挥舞铁链：“父亲，母亲，妹妹…”
此刻，一道青色的人影从门外飞速奔来，她扑到药桶前，紧紧握住哥哥的手。
“在，妹妹在的。”她语调带喘，将哭腔很好的藏在其间，“哥哥，爹爹和娘亲还在府里等着你的好消息呢，你一定要坚持住…哥哥，哥哥。”
耳边是熟悉又温柔的声音，洛清珩扯起五官，强行打起精神，““妹妹，别哭。我，我，会好好的。”
虽是如此保证，他眼皮沉沉垂下，紧握的手亦微微松开。
到极限了！苏老爷子眼里迸出一道决绝的光芒，他找准洛清珩的死穴，插下。
银针入穴，爆发出另一股绝望的痛。
洛清珩疯狂惨叫，一把含住自己的舌头，狠狠咬下。
洛清霁见状，果决伸手，一把塞入哥哥口中。牙齿破开白皙的手掌，血色漫出，影入苏寒暮浅褐色的眸。
他提起一旁放置的热水，泼向清珩，急切吼道：“爷爷，快继续吧。”
那一瞬，他从爷爷的眼睛里看到了犹豫。
苏老爷子见洛清珩稳定下来，慢慢提手，捻动针尾。
“呜呜…”洛清珩被那热水一浇，目光清明了些，他意识到自己无意识咬伤了妹妹，一行浑浊的泪从尖削的颧骨默默滚下。
洛清霁似乎没有感受到疼痛，许是曾为女帝的记忆让她蜕变的无比坚强。她眉目不动，只伸出另一只手温柔的拂去哥哥脸上的泪光，：“哥哥，没事了哦，不哭，不哭。”
“呼——治疗结束，恭喜你们。”苏老爷子收回手，简单的伸了伸僵硬的手臂，他趁众人注意洛清珩时，悄悄的将汗湿的手心往衣服上蹭了蹭。
毕竟让人知道神医给患者治疗时手心吓出了汗，也太丢面子了。
他轻咳一声，对洛清珩赞叹不已：“你还是我手中第一个坚持到最后的人。为你骄傲。”
此刻的苏神医像位慈祥的老爷爷，轻轻抚着洛清珩的头。
洛清珩目光怔了怔，似乎还在适应从无间寒狱骤归人间之感。他回过神来，连忙松开妹妹的手，清亮的眼眸中浮出泪光。
他哽咽道：“谢谢，谢谢你们。”
若是没有他们的帮助，他早已在今年盛夏永远离开了。
苏老爷子随意摆手，一举取过一旁的奶茶，插入芦苇管子，捧着竹筒拼命吸溜。而苏寒暮呢，正担忧的盯着清霁的手，并未接话。
“哥哥，何必如此见外。”洛清霁注意到苏寒暮和自家哥哥的目光，一把拂去手上的血珠，曼声道：“伤口不深，我去处理下便可。”
“欸，等等，女娃子，”见清霁准备离开，苏老爷子沾着奶茶水露的胡须点了点，阻止道：“待老夫为你号一号脉。”
号脉？倒也没有这般严重吧？洛清霁扫了眼手背上的小窟窿，还是伸出白皙的手臂。
而提出把脉要求的苏神医，正紧紧捏住奶茶，呼哧呼哧吸溜完最后一口。确认竹筒空了后，他才熟稔的捏住洛清霁的手腕。
片刻后，他眉头松了松，淡道：“好了，现下你已痊愈。明天你们兄妹两便可以离开此处了。”
“什么？”洛清霁脸色突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