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大四喜
但是这几天屈华的圆满人生有了点小烦恼。
最近老是有个小伙子单独来打球，长得也挺俊，就是嘴唇薄了点，老是抿着个嘴，面相看起来带点刻薄。
这小伙儿挺潇洒，一般晚上七八点一个人来玩，没桌子就在一边闲逛，有空桌就找人打，貌似球瘾挺大，很快就和马三儿凑成固定对手了。
小伙子应该家里趁钱，动不动就和马三儿玩一百一局，输了掏钱非常爽快！爱穿个黑色薄呢长风衣，动不动就把手插裤兜耍帅，路过的漂亮妹子很多爱偷看他。
虽然耍帅让屈华挺不爽的，但是还可以容忍，反正屈家一门三杰都是马脸丑男，也没个姐妹，不怕被这小子勾搭了去。
不能容忍的是黑衣小伙儿球技长太快，开始还输多赢少，没两天就能和马三棋逢对手了！
后来他走了一算账，居然大都是赢了钱走的。
昨天晚上玩了一会儿，居然又赢了三百走！
等他一走屈伟一伙就骂骂咧咧了。
屈华问马三儿是不是高手装象来千他们的钱，他们本来就是老玩儿这个的，要是反被人家千了，那不成了笑话？
马三儿也不大拿得准，但是小伙子气质真不错，谈吐也上路，看起来也是有些江湖经验的，不卑不亢的样子让他们昨晚没有耍横动手。
今天他居然又来了，把老子台球室当银行了吗？屈华有点忍不了了！
马三儿和黑衣青年打着球，屈华站起身，点了支烟，和几个小弟兄在旁边看热闹。
很快马三儿又输了！
三儿有点急眼了：
“哥子！水平涨得好快！不让分儿打不赢你喽。”
青年却嘻嘻哈哈：
“嘿嘿！三哥莫开玩笑。哪个不晓得你是这一带第一杆枪！这两天我是运气好，前几天我还不是老输！”
见青年不下台阶，马三儿真急了，他一把把台面上的杂球都扫进网，单独留个黑八，“啪”一声把它放在跟开球点同一中线但是更贴近底边的位置：
“一盘盘打慢得狠！我是个急性子，飘球！两百块一杆儿，来不来！”
“飘球”是本地黑话，就是一方把黑球任意摆在一个位置，双方商量谁来打，就打一杆，进了赢钱，没进就输！
马三儿摆球的这个位置是他偷偷特别苦练过的，由于靠近底线，周围一般的高手胜率都不过半，打十杆能进四个都少，要是人家让他打，他却有五成多一点的把握，一般都不会输钱，算是他的一个独门小绝技！
本地台球的赌局，一般几十块钱一局已经不小了，屈华马三儿他们心黑，经常搞到一百一局，已经是罕见的大赌注，打的时候常有球迷赌友围观。
现在马三发了飚，两百的赌注，而且不是一局，是一杆！
理论上打一杆不管怎么摆球，怎么描也就几十秒，最多分把钟，这个输赢在这个年代绝对是天价了！
马三儿的声音大，台球室不管打球的还是看球的闲人听到这么大的赌注，全部都围了过来，纷纷小声议论着，熟悉这里风格的人都觉得今晚肯定有热闹看了。
黑衣男却没有被马三儿的气势吓住，他仔细地看了一阵马三，又飞快地瞄了一眼屈华的方向，嘴角勾了起来：
“三哥开口，弟弟肯定要给面子嘛。。。。。。你说啷个飘法？”
“你先选，你来打，两百一杆！你不打就我打，也是两百一杆！”
“总共打几杆限制不？”
马三儿看了看屈华，他声音虽然大，兜里却没啥钱。
屈华倒是不虚，反正他已经决定了，今晚赢了固然好，输了就把这个不长眼的家伙打一顿，未必还真的掏钱不成！
“不限注！你两个要耍通宵都得行！三儿要是输了，多少都我拿！”反正不打算掏钱，屈华这句话说得是气势豪迈，很有大哥派头！
黑衣男点点头：
“好！老板豪气！那我来打，今晚我输多少都该糟！”
围观群众都让开了点，等黑衣男开球。
然而几分钟后，所有人都明白了这家伙就是个高手来赢钱的。
他没有用太长的时间仔细瞄准，基本俯下身几秒就出杆，十杆轻轻松松能进七八杆！
这个水平已经远远超过了马三，反正屈华一伙从来没有见过比他球技更高的了！
十几分钟后，青年累计就赢了一千多了，但他还在一杆接一杆地打！根本不向马三儿提付钱的事！
围观的闲人都兴奋地压低了声音，很明显，这家伙一点没打算见好就收，今晚肯定有热闹看了！
屈氏球馆的第一高手马三哥已经在冒虚汗了，他偷偷看向大马金刀坐在旁边一张台球桌上的屈华。
屈华隐蔽地向门口努了努嘴。
趁着黑衣青年低头打球的工夫，马三儿偷偷地向门口移去，其他几个小弟不动声色地也移过去，准备拦着黑衣男。
但是黑衣男好像并没有注意马三儿，三哥出了门撒腿就跑，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围观群众们没有谁多管闲事，他们互相熟人之间使着眼色带着笑，准备好戏上场。
黑衣哥又认真地打进一球，才直起腰等马三儿摆球。
好像这时候才看到马三儿不见了，黑衣男困惑地望向屈华：
“咦？老板儿？马三哥呢？跑了呀？”
屈华又低头点了一支烟，才慢条斯理地盯着黑衣男：
“莫乱说！几个钱嘛还跑？别个三儿上厕所去了嘛。”
一帮小弟和围观群众都哄笑起来，毫不掩饰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黑衣青年。
黑衣青年倒不着急：“么得关系，那我等哈儿三哥。”
球室里开始弥漫诡异的气氛。。。。。。
黑衣男很有礼貌地等了一阵，才皱起眉看了下手表，望向屈华：
“屈老板儿，再拉肚子，这么久厕所也堵满了嘛？我看三哥今晚上不得回来了，要不你把钱付一下？一千八，嘿这数字吉利，要发要发嘛！”
屈华也皱起眉头，皮笑肉不笑地死死看着黑衣男：
“可能马三儿临时有事吧？才这点钱，兄弟你放心，回头他忙完了我找他拿钱，你过两天来拿！”
“打之前屈老板儿你不是说，多少都你拿吗？”
屈华拉下脸，看着黑衣男，看了很久很久，突然又笑了起来：
“兄弟伙一口唾沫一口钉，说拿钱我肯定拿！但是呢。。。。。。。也没说一定是今晚拿吧？我说今晚拿么？你听到我说过么？你听到了么？”
屈华四下打量，诚恳地问着其他人，小弟们都憋着笑，一本正经地回答着，表示他们都没有听到！
屈华问过了周围群众，才满意地点点头：
“所以说噻，我还是要先找到马三儿，问清楚啷个回事。还是那句话，你过几天来找我！”
黑衣男却好像并不想放弃：
“屈哥开口，我肯定给面儿！那，屈哥你给我打个欠条嘛？”
干！今晚上不挨顿打你非不安逸！
屈华恨恨想着，直起腰，弯指就把烟头弹到黑衣男身上：
“马三儿跟你打的球！是老子欠你的吗？还要欠条？你算根鸡毛！”
小弟们一拥而上！
最后关头，黑衣青年还是不慌不忙，他低头看着烟头落在呢子大衣上，心痛道：
“进口呢大衣啊，烟头烫个洞，这个费用也要写在欠。。。。。。”
话没说完，一拳已经打到他英俊的脸上，更多的拳脚和台球棒蜂拥而至！
让看客们不过瘾的是，黑衣青年看起来胆子不小，却根本没有还手，他熟练地双手抱住头，往地下一躺，弯腰护住胸腹，一身不吭。
一顿拳棒过后，两个小弟把黑衣青年提了起来。
虽然保护姿势不错，他还是已经鼻青脸肿，喘着粗气靠在背后的台球桌上才勉强站得住。
屈华狞笑着走过去：
“小子，给你面子，你非要丢地上！今晚其它账先不跟你算！你耽搁老子一晚上生意，这个损失怎么说？！”
青年低着头，慢慢解开自己的大衣，露出内口袋：
“口袋里有东西，你看够你损失不？”
屈华本来就是出于习惯，随口诈一下，想不到还真有收获，笑眯眯就伸手去掏口袋。
手伸进去就摸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小小的，硬硬的。。。。。。
屈华正要开口，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容忽然僵硬了！
大晚上的，他忽然觉得背心发凉！
小弟和看客们本来还在嘻嘻哈哈或者骂骂咧咧，慢慢也觉得不对，屋里安静了下来。
屈华用尽全身勇气和力气，才缓缓从黑衣青年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小小的，硬硬的，四四方方一张麻将牌！
屈华艰难地看向青年，似乎在询问着他一个问题。
青年露出阳光和蔼的笑容，点了点头，好像向屈华确认和保证着答案。。。。。。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什么，屋里静得可怕！
很久以后，屈华才翻过麻将牌。
“擦！南风！。。。。。。大四喜！”不知道谁脱口而出。
死一般的寂静中，屈华摇摇晃晃地后退，他好像比刚挨打的黑衣青年还腿软，退了两步竟然自己绊倒摔到了地上。
没有人开口嘲笑他，因为屋里所有人都明白这张南风麻将牌代表着什么，那是一个所有本地人，包括但绝不限于江湖人士都家喻户晓的名字！
大四喜！
屈华几兄弟和他们的小团伙虽然爱吹嘘他们是周围哪片区域的老大什么的，其实这种吹嘘并不能得到公认，因为像他们这种小团伙还有很多，实力大小不一，关键他们没有什么靠得住的实业或者说收入来源，所以团伙间的联系也很松散，团结力向心力都不够。比如哪个小弟今天跟你屈华混，但是你也没有工资发给他，也没有很深的恩义交情，人家就是跟你混个吃喝开心，过几天董雄势大了，人家小弟转头就跟董雄混再正常不过。
真正的老大，市里面也有几个，他们团伙的实力和团结力远比屈华兄弟这种强得多，知名度也远比他们强，可以说只要提起他们的名字，道上人基本都知道，见面都要叫一声大哥。
这种团伙大概分两种情况，一种是有自己的营生，而且很赚钱，那肯定人多实力强。比如西山观一带的罗华龙团伙，他们资金雄厚，垄断了整个市里面的粮票，油票，国库券倒卖生意，油水丰厚。而且他们背景深厚，自己势力的小弟可以半公开地在市里面几个大家都知道的地方倒卖兑换这些票券，全市的老百姓有需要都得找他们换！其他人要想做这个买卖，要吗马上被抓，要吗被围起来砍！绝对没人能跟他们竞争这一块生意，那是真正的垄断！
另一种情况是经济上暂时差一点，但是团伙老大和几个主力都是逃过历次打击或者蹲过苦窑出来的老牌人员，有点像屈家兄弟的情况。但是不同于他们这种青皮小流氓，人家都是真正能打的猛人，主力间也非常团结，比如下江桥一带的马海洋团伙，是在无数个屈家兄弟这种小团伙中硬生生打出来的，每个主力都有几件讲出来响当当的战例，大浪淘沙出来真正名头响亮的团伙，虽然暂时在这个社会急剧转型的时候还没找到路子，但是起码当得起亡命之徒四个字，一般人都听说过，也不敢去惹！
像这两伙真正的老大，碾碎屈家兄弟这种小集体跟玩儿一样！
但是所有本地人从小都知道一件事，像这种老大市里面有好几个，也有浮沉兴衰的时候，本地不变的龙头老大永远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大。。四。。喜！
套句老词儿叫“一超多强”！
强盛的老大起伏交替，只有大四喜一直是那个超级大佬！
这是本地人的传奇，每个本地人都知道，因为大四喜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家族代号！
几十年前本地最大的袍哥大爷姓辜，外号就是大四喜，朝代交替时他被镇压打靶。这本来没什么，大时代这种事多的是。
传奇的是没几年他的儿子又成了江湖老大，而且跟白道拉上了极深的关系，对外大家也叫他大四喜！
现在是第三代了，他的孙子，辜一鸣，仍旧是本地黑道第一大佬，而且干脆沿用大四喜这个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