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在如今的华北平原西部，太行山脉北部，原本生活着鲜虞族（中山先民）的许多部落，其中比较大的是中山一族、代地一族、肥地一族、鼓地一族，他们大致分布在现今的河北和山西一带，这四个部落当初情同手足、誓同生死，所以一直以来，尽管中原各国轮番攻击，但就是屹立不倒！直到赵襄子时期，他把自己的姐姐嫁给了当时代国的国君，又送金送银给鼓国国君，这才拆散了我们鲜虞联盟！后来，他借口请姐姐姐夫吃饭，在家宴上当场杀死了他的姐夫——代国国君，并趁势吞并了代国。
自那以后，鼓国、肥国也相继灭亡，到现在只剩下中山，受到赵国的南北夹击，这是我们的一大威胁！但是因为中山毕竟国土狭小，人口远不及赵国，所以，在对自身实力有清晰认知的情况下，我和老克都知道，我们只能自保，而无力反击，因为打仗打的就是综合国力，硬拼，中山还没这个实力。
为了应对来自赵国的威胁，我和老克、鼓须分工合作，我负责革新国政，抚恤民生，老克对外联合燕国、齐国，营造外部环境，鼓须则负责训练士卒，整饬军备，我们三个通力合作，所以这些年来一直相安无事。
直到公元前四百年左右，十六岁的姬窟亲政了。自号中山武公！把他的父亲姬稳封为中山文公！他一上台就雄心勃勃，把我们几个顾命大臣看作是眼中钉肉中刺，尤其是我，因为那个流言的影响，他把我看作他最头疼的人，我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邦成了最不受待见的人。
他知道我和公孙焦的矛盾，把公孙焦封为了上卿，分走了我大部分的权力；又把乐舒、伊奇安排到军内，升为副将，从而掌控军权；老克也差不多，基本都被架空，一番操作之后，我们几个几乎就成了空架子！
其实这样我反倒高兴，因为我本来也就没想当官，只要他励精图治，能把这个国家治理好就行，说实话，这些年大事小事，把我的身体累坏了不少，所以，当我看到公孙焦来接替我的工作时，我高高兴兴地和他交接了，我知道他也是个不错的人才，不逊色于我。
回到家中，喜儿如往常一样早已为我备好了晚餐，还没进门，女儿韩梦就跳到我跟前，紧紧地抱住了我！一晃眼，她也长大了，十三岁了，我不吹牛，他绝对是战国数一数二的美女！少女初成、亭亭玉立吧！
我高兴地摸了摸她的头，问道：“你今天这是怎么啦？平常没见你这样呀！”
“父亲！你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受委屈了！”
“哈哈哈哈！上午刚刚颁布的命令，我下午办的交接，你现在就知道了？再说，你哪里看出我委屈了呀！”
“父亲一直教导女儿，做人要洞若观火、察言观色，平常父亲回家，总有许多官员来相送、拜访，但是今天一个人都没有，女儿就私下打探了一下，才知道今天父亲您的遭遇！”
“小小年纪，观察地还挺仔细！没事儿，人性使然，都是这样的，谈不上委屈！吃饭吧！”
喜儿也远远招呼我们赶快入座，我也照往常一样，抱着喜儿一起用餐。
韩梦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我说：“父亲，全中山国可能就你俩最恩爱了！肉不肉麻啊！”
“哈哈！这样不好吗？我爱你母亲，你母亲也爱我！”
“好！当然好！——我以后找夫婿也要找父亲您这样的人！”
“按你自己心意来就好！”
看着身边的喜儿和梦儿，我开心地笑了，朝中那些勾心斗角，我早就厌倦了，和自己的妻子女儿共度晚年不好吗？有她们在，无论穿越到哪个时代我都觉得幸福！
原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凡地度过了，未曾想第二天上朝的时候，乐舒突然站出来说道：“启奏大王！赵国一直视我中山为心腹大患，且连年侵扰我中山！赵国南方的柏人城是赵军的要塞重地！与我南部镐邑相邻，是我中山隐患，臣请求攻伐柏人城，为我中山拔去这根钉子！”
我吃惊乐舒竟敢提这样的建议！自他来中山以来，一直是谦虚谨慎，怎么可能会突然想要出这样的风头！我看了看乐舒，又看了看台上微笑的小窟，哦！瞬间明白了，是小窟！他们商量好了！但这绝对是不现实的！且不论能否打赢，就是打赢了，我们又如何能守得住？赵国的领土是中山的三倍还多！他不来打我们就很好了！我们还去打人家！这不是找死吗？
我当即斥责反驳道：“大王！臣以为此举不妥！赵国是大国！我中山是小国！小国攻打大国，自古以来就没有成功过！我们自保尚且不足，哪里还有能力区攻打人家呢？”
“相邦大人此言差矣！”公孙焦凛声说道。“昔日吴王败勾践，只给越国留下了不到一半的土地，但是后来呢？勾践仅凭三千越甲就吞并了万乘大国——吴国，这难道不值得我们效仿吗？我中山自先王文公复国以来，励精图治，国力强盛！难道连一仗都打不了吗？”
我刚想反驳，老克先站了出来，说道：“昔日越王吞吴国，是因为吴国连年征战，四处树敌，国势衰颓，这才给了他们可乘之机！但是现在的赵国，局势稳定，三晋（指韩赵魏）又团结一心！我们如何可以攻打？一只老虎我们尚且不能对付，现在三只老虎，我们如何能打呢？”
“李大人不是怕了吧！”伊奇站出来说道。“当今之世，三晋之中魏国一家独大！四处攻伐，常有吞并邻国之野心！赵、韩、魏怎么会铁板一块呢？况且魏王还是我王上的外公！怎么会帮助赵国呢？臣赞同乐将军之提议，攻打赵国！”
“小子不许胡言！”我斥责反驳道。“我当初选你们入宫是为了辅佐大王，匡助大王！不是让你们来坑害大王的！如今大争之世，哪有亲情可言？为了利益，父子都能反目成仇！更何况大王？去年，他们才在魏王的主导下联合威逼周天子，得到了诸侯的称号，今年你就去攻打他们？你觉得魏国会袖手旁观吗？到时，赵魏两国大兵压境，前朝亡国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你们不去劝导大王励精图治，积蓄国力，反而在这撺掇他穷兵黩武，徒耗民力！你们是何居心啊？你们忘了我当初对你们的恩情了吗？”
“韩相国！你当初让他们来孤的身边，就是为了让他们来报恩的吗？相国大人真是有心啊！”小窟冷冷地问道。
“大王！”闻此言，我的心仿佛被浇了一桶冷水，愣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
小窟见我不回答，便转头去问一旁保持沉默的鼓须：“鼓须老将军！你怎么看呢？”
沉默多时的鼓须这时说道：“启禀大王！臣是武将！无论大王下什么命令！臣都将赴汤蹈火，以死报国！若大王确意要伐赵，则必须征发不少于八万人，才能一战。”
“老将军！——”反应过来的我恳切地对他说道！“八万人！那是我中山一大半的兵力，我中山花了近十年才攒下这么点家底！千万不能就这么挥霍掉啊！伐赵无异于以卵碰石，你忍心看着这些男儿白白送死吗？”
“韩相国！你这是在咒我中山吗？”公孙焦厉声说道。
“你闭嘴！你懂什么兵！你打过仗吗？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轻动无异于自取灭亡！”我有些着急地回击道。
小窟冷笑道：“相国，您好大的官威啊！是不是忘了孤——还坐在这里呢！”
老克这时候站出来帮忙劝谏道：“大王！韩相国是忠于大王，忠于中山的，他的所言所语也是为了中山国好！还请大王三思！纳相邦大人之忠言！”
后面，我和老克又和他们争辩了几轮，台上的小窟表情越来越不耐烦。
“好了！”他大声喝止道。“孤自即位以来，一直希望实现先祖荣耀，光大我中山！此次攻伐赵国，是为去除我中山心腹大患！我意已决！你们就不要议了！孤令！鼓须为主将！乐舒、伊奇为副将，统兵八万，攻伐赵国！”
“大王！”我再用恳切的语气劝谏道。
但是他拂袖离开了朝堂。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我知道这场战争必输无疑，即使赢了，得罪了整个赵国，比输了更惨！人们都希望火山不要喷发，你却还要去扔个炸弹，这场战争为中山后来的覆亡埋下了伏笔！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下朝之后，我就闭门不出，以示抗议，我也曾托人传话给小姝，但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后来他们出征那天，小窟给他们办了盛大的送行宴！我没有参加，我在城外他们必经之路上等着他们。等到他们大军过去，我叫住了乐舒，他看到我本想心虚地当作没听见！我跑过去，把他拉下了马，拽到一边问道：“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吧！我和你父亲平辈论交，我好歹也算你叔叔吧！居然还躲着我，当年要不是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我会收留你吗？你想想这些年，我哪里亏待过你吗？你为什么要给大王提这样的建议！你对得起我对你的培养吗？”
他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喃喃说道：“我知道相国大人对我恩重如山，但是您知道，这都是大王要我说的，这些年大王对我非常器重，既给我庇护，又给我爵位和荣耀，我必须要听大王的！”
“可你知道这会给中山带来什么吗？很可能是亡国之祸！”
“相邦多虑了吧！我们只是夺一座柏人城，而且，中山在相邦的治理下现已十分强盛！我认为打一仗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懂什么！什么叫我多虑！这是事实！怎么跟你说呢！哎！——”
“无论如何，还请相邦大人理解！”
“好吧！但有一件事你必须帮我去做，出征以后，你必须每天把你知道的消息，包括行军路线、扎营位置、敌方信息，写在册子上交快马送交于我！这件事非常重要！你要是敢疏忽，你看我回来怎么治你！明白吗！”
“每天吗？”
“你还敢和我讨价还价？！”
“我明白了，相邦大人放心，末将一定照办！”
“好！去吧！机灵点！千万小心！”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再一次发出了叹息。这个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明白人看着糊涂人去做糊涂事却无能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