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饶了我吧
方宇身体恢复得很快，已经可以下床自由活动，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阴冷，天色好像浸透了的玻璃纸，一层层地渐变着颜色。从青灰到深灰，与压低的云连成一片。
他感受着胸前的起伏，善文的心在他的体内再次充满生机。
这几天许念奇跟林娅几个人都来看过他，唯独没有水婧。他打开手机，看着停留在几个月前的消息栏。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那她应该也快要走了。
他又想起那晚修来过他的房间，对他说，明天再来看你。
可他也没来。
他自然是不来的，林娅几个人自然知道是瞒不过他的，最后他们还是告诉了他殷正茹去世的消息。
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修。
听到外面嘈杂的声响，他抬头就看见平尼推开房间的门，后面带着陈明慧。
陈明慧低着头，赤着脚走进来的，他满脸都是淤青，明显刚刚与人进行过打斗。
方宇犹豫了一下，走过去。
“你自己跟他说吧。”平尼说，“对了，他最近刚好，你先别刺激他。”
方宇点了点头，看着平尼走出去。
“你还好吗？”怎么可能会好，方宇无奈着。
陈明慧一抬头，看到方宇，如同丢了魂魄一般，连忙扶着墙。
方宇觉得奇怪，朝他走过去。
“你别过来。”他说，“我求求你了，以前是我对善文不好，你就饶了我吧。”
方宇完全摸不着头脑。
“你”
“你饶了我吧，不要再让他们打我了。今天要不是那个男的拦下来，我非死在大街上不可。”
方宇更是莫名，再看陈明慧似乎是神志不清的样子，眼泪鼻涕糊得满脸都是。
“你说什么？我没有找人打你。”
“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了，哥们。求你了”
“是我的错，我也算是间接害死善文的人，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的”
“够了，不用说了，善文已经走了。”
方正刚好推门进来，看到这副情景不由得目瞪口呆，连忙丢掉手上的东西，去扶着陈明慧，“小宇，怎么回事？！你才刚好，怎么下得了这种毒手，他起码比你大，还是善文的表哥呐。”
“爸，不是这样的。”
方宇完全说不出话，只是木然地站在一旁。
“好了好了，你好好休息。”又对陈明慧说，“他刚好，咱们以后再说，我帮你好好教训他。”
方正慢慢地把陈明慧扶出去，门被狠狠地关上，方宇站着还是没有动。
修站在窗口下，听着上面发出的声响，一声一声，如此的清晰。
还有那些长久的沉默，从此处到彼处。沉闷缓慢的脚步声，仿佛还有一声声的呼吸，在心上打了个结。
天空是一片朦胧发亮的灰白色，矮矮地在眉梢悬浮。
他靠在斑驳的墙壁上，听着那些来自上方的声音，方宇缓慢地关上窗子，有灰尘飘落在他的头顶。
又要下雨了。
方宇推开门，看到修站在外面，低着头。淡淡的月光勾勒着他的影子，描出浅浅的轮廓。
寒暄了几句，修抬眸，不知道在看什么。
“水婧是不是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人，这几天她根本没来上学。”他淡淡地说。
“怎么会？”方宇吃了一惊，“学期快结束了吧，她或许报送走了。”
“刚刚打过电话，这几天也去过她家里，她家里的灯昨天一晚上都没亮过，我找你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能够找到她的地方。”
方宇话都来不及说，把门从外面推上，便跟着他走出去。
夜的气味开始弥散，各家都亮起灯光，照亮一方。
外面下着小雨，影子来来回回在眼前晃动。
方宇四处张望，打着水婧的电话，还是没有人接听，他叫着前面一路匆促的修，“你知道去哪里找吗？”
修并不回答，只是一直往前走。
直到走到一座大楼前，他才停下来。
“我们还是分头去找吧。这样找下去太浪费时间，我怕她出了什么事情。”
方宇已经慌张，只能点头。
“我沿着大路找，你就顺着巷子，谁先找到发消息。”
方宇站在路灯下面，脚边被垂下来的光斜斜挂住。他点点头，便一路跑进那条幽深的巷子。
“方宇！”修突然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方宇回过头。
修看着他，嘴唇一阵发麻，发不出声音。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似乎是从细微的管道里发散出来，透着冷冷的尖锐。
“你小心一点。”
方宇笑了笑，“我会的。”
他转头就走了进去。
修看着那条路，那么长，那么黑，似乎没有尽头。
他一直站在那里，只听到有风从头顶凛冽地吹过来，穿透了他的身体。
雨又开始下。
方宇在那条漆黑的巷子里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前行，周围的路灯不知被何人故意敲碎，只剩下寥寥几盏也一直闪烁着昏暗的灯光，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沉闷而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正在悄悄地向他靠近。
他心中一惊，急忙想要回头看个究竟，但还未等他转过身来，便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瞬间失去了意识，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修从黑暗中走出来，看着朱樊扔掉手中的木棒，并用黑色的袋子套住方宇的头部。
“你快放开他！”修心急如焚，快步冲到朱樊身旁，发疯般地撕扯着套在方宇头上的袋子。
朱樊见状，一把抓住修的肩膀，用力将他摔到一旁。
“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给我搞清楚状况，是你自己把他带到这里来的，没人逼迫你这么做！”朱樊怒声吼道。
说完，便用脚踹开旁边虚掩着的门，拖着似乎已经渐渐恢复知觉的方宇，进去里面。
修听到里面传来的声响，桌椅被翻倒的声音，有重物落地的声音，有东西被摔碎的声音，响亮的耳光声。
还有方宇的吼叫。
他从来都没有听过这种吼叫，充满着恐惧、怨恨和无望。
这声音飘荡在黑夜上空，好像有翅膀一般，辗转回响。
修倚住墙壁，渐渐地滑下，捂住嘴，浑身剧烈地颤抖不已。
他突然失声。
所有的声音，一点一点被隐去，最后完全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