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眼泪
与生俱来的内向，从小因家庭环境而产生的自闭与自卑，让言月遇到这种斥责时的第一反应不是叛逆，不是与其据理力争，而是感到深深的委屈
言月时常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怨种，当发生矛盾的时候，哪怕自己处于一个有理的地方，但是对方声势浩大蛮横不讲理的态度，自己也会如同刺猬一样缩成一团。
言月恨自己那天生的懦弱，恨自己那孤僻的性格，但那绝望的无力感，却一直深深地压着自己，无法呼吸。
无论是幼儿园时的橡皮擦，还是小学时的自动铅笔，再到初中校服上的脚印，在面对着这些自己伸手够不到的点点滴滴，总是觉得自己力量实在是太小了，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不停的哭泣
哭泣，回顾往昔，言月觉得自己的眼泪掉的实在是太多了，与父母，与同学，与老师，只要在自己受委屈的时候，眼泪就会不由自主的流下来，想不到自己的眼泪是如此的廉价。
而且眼泪通常都是伴随着酸涩的味道，从未有一刻是感觉到了幸福而落泪。
是啊，那脆弱的内心，从未得到过爱的呵护，一场酣畅淋漓的痛哭也许也就是对心灵最好的滋润吧
但是眼泪迟早有一天，是会哭完的；到那时孤独的心灵，又该何去何从呢
父亲冷眼站在一旁盯着狂吃橘子的言月许久，看到言月因哭着吃吃着橘子太仓促，发出干咳的声音，冷笑道：
“哭，就知道哭，跟你妈一样。”
“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儿有泪不轻弹？大男子汉一遇到点儿事儿就开始哭哭哭。”
“有这哭的能耐，你怎么就不能把自己的事做好，把学习学好， 让你爸我看看？”
“等到什么时候你爸跟同事出去吃饭了，也拍着胸脯跟别的同事朋友吹嘘吹嘘自己的儿子，你有那个能耐吗？”说完一脸不屑的眯着眼睛看着言月，嘴角露出轻蔑的笑。
那时，言月还不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下一句，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不理解自己的泪水为什么这么多，难道这不是他们从小一手造成的嘛。
在言月天生内向的时候，父母没有给予足够的关怀与呵护，只是一味地说着“我们辛辛苦苦的将你养大”这样的话语，当言月的希望一次又一次的落空之后，父母丝毫没有感觉到了对言月的亏欠，只是觉得自己已经给予言月成长所需的养料就足够了。
父亲的讥讽突然点燃了言月尘封许久的怒火。
“我哭怎么样！我就哭！你有能耐就把你在家对我们做的事跟你同事去说，你说去啊！”
言月仿佛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怒视着父亲歇斯底里地吼着，眼泪如潮水般的倾泻而出，一把把手中未吃完的橘子狠狠的摔在地板上，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橘子碰撞到地板上因冲击力爆裂得四散开来，汁水飞溅得到处都是，宛如言月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你想干啥？你再说！？”父亲见言月敢跟自己顶嘴，快步走上前，手攥成拳头。
一瞬间，言月被吓得瘫倒在了地上，连哭声都暂停了片刻，身子更是向后躲了躲。
在言月印象里，父亲似乎很少打人，长大之后比起其他小伙伴们诉说儿时的遭遇，自己父亲也只是拿着格尺打过自己的手掌心，比起其他人那些打到屁股红肿，鼻子流鼻血之类的来说，要好得多。
不过，父亲给予自己的伤害，远不止肉体上的苦痛可以比拟的。
虽然被父亲那步步逼近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缓过神来的言月依旧瞪着眼睛看着父亲，断断续续的抽泣着，因为害怕和愤怒导致而导致身体在不停的颤抖。
父亲深深的叹了口气，这个叹气的声音深深的烙印在了言月童年的回忆中，只要是父亲生气一定会伴随着这个声音，如果父亲无端发出这个声音的话，那自己马上就要遭殃了。
只要听见这个声音，言月脖颈的汗毛都会竖起来，有时一个声音把言月一天的好心情都毁了。
“真是厉害了哈，儿子敢喊老子了是不是，你还喊上了，翅膀硬了是不是，嗯？”
言月一言不发，怒目瞪着父亲。
“你用不着一天天想方设法跟我在这对付，是不是，一天天偷摸在家打电脑，你以为我都不知道是不是？”
“不惜的管你，给你留点自己的时间，你还没完没了了，你不看看人家那些个学习好的孩子，谁都这时候了还在家打游戏呢？”
“我同事那孩子现在高一，人家一中大榜前五十的，现在寒假一天在外面补五节课。”
“你再看看你，一共就补这么几节课，一天天唉声叹气的，又怎么地累着你了。”
“我告诉你，你现在不累，等到以后工作的时候，人家就能坐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喝着茶水，你就只能干苦力。”
“看见你老叔没？那就是从小什么都不学，现在只能干个工人，你也喜欢干工人去呗？天天干活一身脏汗？你去问问你老叔，累不累天天？”
“父母好心好意帮你，不想让你吃这个苦，你特么可好，好心当成驴肝肺，你可倒好，越活越回圈了是不是？”
父亲一把端过桌子上的果盘：“你特么爱吃不吃，咱这水果是给好孩子买的，不听话的孩子不配吃，你还好意思舔个脸在那吃，以后想吃还特么吃不着呢，吃。”
最后父亲狠狠的瞪了一眼言月，回到自己房间用力地把房门一摔。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言月闭上了双眼，接着耳边传来了巨大的响声，关门吹起那强大的气流一下子吹到言月的脸上，风吹过言月的脸颊，吹凉了脸上的泪水，也吹凉了言月的心。
言月无力地瘫倒在地板上，刚刚因为情绪激动而产生的肾上腺素正在快速消退，随之而来的是全身的乏力感，什么都不想做只想静静的呆着。
看了看地板上残留着的那破碎的橘子，即使是身处这种状态下的言月，第一件事想的也是别放地上太久了汁水弄坏家里的地板——因为家里以前说过，默默转身进到卫生间里取出扫把把地面打扫干净。
言月看着卫生间镜子中的自己，那充满血丝的双眼，以及脸颊处从两眼流出的泪痕是那样的明显，看起来像是一个落魄的小狗。
脸上露出的那种平淡的表情下，不知藏了多少种心思。
后来言月曾经读过一段话，原生家庭的孩子，都曾经在小的时候幻想过自杀，不是因为自己对生活失去了希望与憧憬，而是在那个自己最无力的年纪，用着这种了断自己的方式，从而间接导致父母的伤心
言月看着自己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觉得就算自己真等到了那一天，父母也仅仅觉得，是自己的想不开导致而已，他们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言月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身回到房间，小心翼翼的关上自己的房门。
拉上窗帘，将自己身处于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内。
言月平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眼神空洞地仰视着吊灯，心里五味杂陈。
抬头又看见了对面墙上，挂着的自己儿时的摄影，照片中那身粉色的帽衫显得格外的扎眼
“妈，我明天不想穿这个上学去了。”背着小书包放学的言月一到家就对母亲说着。
“怎么了，穿着不舒服吗？”母亲一边摘韭菜一边对言月说道。
“不是，今天在学校，同学们都笑话我，说我一个男生穿一个大粉色的衣服。”
“那有什么啊，这不是黑色的嘛。”母亲用手指了指言月衣服上的黑条。
“可是衣服的主颜色还是粉色的啊。”
“别听他们瞎说，而且咱大小伙子不挑穿的，有穿的就行呗。”说罢母亲继续忙起了手中的工作
不挑穿的，不挑吃的，不挑用的，从小就被这样赋予着生活的守则，言月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追求的事物
“果然，什么都没有改变，对吗？”言月把手挡在眼睛上，泪水渐渐沾湿了掌心，自嘲般的笑了笑。
叮叮叮。
自己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言月的思考，按理说一般都不会有人给自己打电话的，不情愿的起身去拿手机：
“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