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橘子
大年初三一早，父亲带着言月准备返程。
老妈还打算在姥姥家继续呆两天，然后跟着二姨一家初五时候一起做大客回家，就不和言月他们一起坐车回去了。
吃早饭的时候，言月发现父亲跟母亲还有姥姥老姨等人说话的语气已经变得缓和了很多。
很明显，父亲昨天晚上就是不知道哪根筋出毛病了，就像精神类疾病的患者，当受到刺激之后，不受控制地突然发病，意识模糊，等清醒之后才会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早饭过后，父亲递过姥姥姥爷给拿的各种土特产，放到车的后备箱里。
在此之间，言月一直在留意着父亲的表情变化，生怕父亲因为拿的东西太多了，觉得又占着家里的空间，而且还吃不了浪费。
临走前在楼下，又是一波跟姥姥的传统拉扯，最后也是在得到老妈的命令下才把钱收下了。
车子在回家的路上奔驰着，因为上午出发的缘故，高速公路上依然没有多少车，而且初三这个时间点，大部分人还在家里的床上躺着呢。
言月打开手机，看了看q空间，自己的同学们大部分似乎都不会出远门探亲戚，看样子过年都是在a市过的。
看着佳琪发的在豪华酒店就餐的动态，言月才想起来，明天就是初四了，约定好跟佳琪和晓颖出去玩呢。
言月看着身边正在专心开车的父亲，虽然自己在年前就已经提前预约了明天跟同学一起出去玩的活动，但是不知道父亲会不会临时反悔呢。
不过一路上父亲偶尔还会跟言月说说话，讲到学习什么的也都是语重心长的语气，让言月感觉父亲对于昨天的不愉快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回到家之后的时间里，言月也都在小心翼翼的做事，毕竟自己可不想跟别人约好的事情出什么差错。
晚上时候，佳琪还在手机里跟着晓颖和言月规划着第二天出去玩的路线项目，言月看着还挺高兴的，有一种胆怯却向往的感觉。
言月本以为可以平安无事的等到出门，但终究还是错付了
大年初四一早，父亲就出门去了，言月透过门听着前一天晚上父亲打电话的内容，好像是为了去哪见哪个朋友，顺便过年了给带点礼物。
言月一早八点多起床，看见桌子上有父亲一大早起床炒的菜，和焖好的大米饭。
后来在言月上大学之后，从其他同学朋友口中才了解到，原来自己家里这种一大早炒菜的行为，是极为个例的。
“啊？你家里早上炒菜？我天呐，那得多油啊，谁能吃得下去啊。”
不愧别人都是这么一致的评价，就连言月也是如此，刚起床看着餐桌上的饭菜根本不想动筷子，想了想还是自己用微波炉打了两个鸡蛋吃完了事，剩下的等中午出去时候对付一口吧。
上午时候佳琪还在qq上叮嘱言月，告诉言月好好打扮打扮，别随便穿一件就出去了。
“那我还得怎么打扮啊？在头上系朵花呗？”
“嘛，也行起码把头发梳梳脸洗洗吧，再穿一套差不多点的衣服，好歹你也是跟着两个美女出去，我俩肯定无所谓，你也不想让旁人另眼看你对吧。”
那时候言月也没有什么穿搭风格，穿什么衣服纯是看老妈给自己买什么，室外的温度来决定衣服的厚度，也从来没想过什么审美这些事情。
不过言月也觉得佳琪说的不错，是得稍微有点心打扮一下，言月从自己跟老妈衣服混杂着的衣柜里面，勉勉强强挑了自己认为还不错的一套衣服。
然后，言月走到卫生间里面洗头洗脸，还心血来潮的使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干，虽然依旧是小平头，没什么发型。
言月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果然洗完头的男生要比平常帅上那么一点点，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了些。
正当这时候，言月在卫生间里听到了门口门锁转动的声音，条件反射地把手中的吹风机放好，打开门走了出去跟父亲打招呼。
“爸，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父亲平淡的回复着言月，把自己的皮鞋放好，之后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
经过言月身边，言月注意了一下父亲的眼神：没有获得任何信息。
但是，一般父亲看见言月时露出的笑脸，此时却不见了，言月顿感不妙。
言月正要回屋避站的时候，父亲从厨房走出来，以问责的语气说着：
“早上饭你没吃奥？”
言月愣了一下回答道：“早上时候不是很饿所以就”
“不饿就不吃了是吧？跟你说过多少次，早上吃饭不是你饿不饿的问题，早上要吃点东西对身体好，促进血液流通你这孩子，哎”父亲一边说着一边将言月没碰的饭菜用保鲜膜罩着，放在冰箱里。
“哦，我知道了。”言月黑着脸小声的说着，慢慢向着自己房间走去，并不想说其实自己早已吃了两个鸡蛋。
之后父亲从冰箱里拿出了几个橘子，拿到水池子里洗了又洗，冲着言月喊道：
“一天天吃饭不好好吃，水果水果也不吃，咱家买的这点水果，我天天洗一点放在果盘里，想让你跟你妈去吃。”
“都给你们准备好的东西，就差喂到你嘴边了，都不吃！”
“每次你写作业时候，关个大门，也不知道你都在里面干什么呢，好心好意给你端着送去点水果，绷着个脸，连句谢谢都没有，送完之后还着急撵人出去！”
“真不愧喜欢总往你姥家跑，你真跟你妈一样一样的这水果不吃都特么烂了，到最后还得我给你们打扫，真xxx。”
父亲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剧烈，宛如酷暑的操场上，突降暴雨，以风驰电掣之势一瞬间浇灭了盛夏的温度，也浇灭了言月刚刚准备出游时的那股热情。
然而，这一场暴雨的开始，似乎仅仅是因为言月没能把果盘里的水果吃掉。
言月其实并不讨厌吃水果，但是有时候反应出来的不想吃仅仅是因为当时并不想吃任何东西，并不是单指水果这一种。
父亲就很喜欢以偏概全，总是以自己认知看到的事情当做事情的本身，还记得曾经初中有一次大吵架的起因是因为，言月上学带的水瓶一天只喝了一口水，其实当时没喝的原因是因为水里有味儿了，而且言月自己还没有零花钱，根本没办法买水。
之后父亲才解释道，当时自己是因为觉得言月这样做，是一种不听自己话的行为，简直荒谬至极。
更有一次，言月因之前跟父亲说过自己跟网友聊天很高兴，有一次竟平白无故的将言月心情不好的原因，嫁祸给了网友，说问言月知不知道网络暴力，说少跟网友聊天，会把自己带跑偏
在言月慢慢长大之后的眼里，父亲一直是一个，认知高度一般，但却认为自己的想法很超前的这样一个人，喜欢为别人出主意，给别人提意见，殊不知自己的那些决策在别人眼中其实早就成为废案了，自己还在沾沾自喜。
言月咬了咬舌头，回顾着自己苦涩的一生，想到近期发生的这些不愉快，无论是母亲硬要拿回来的年货，还是在姥姥家老姨递上来的羊肉串，自己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事情不能说清楚呢？父亲难道就这么难理解别人的感受吗？
转而又想到，自己跨年那一天，所说的改变
“我刚刚不想吃，为什么一定要在不想吃的时候吃掉它呢？”
言月站在自己的门前，本来都打算关上自己的房门，思索片刻，还是决定说出这一句。
听到言月说话的父亲，声音再次提高了八度：
“什么叫不想吃？你哪回想吃了？每次晚上吃完饭我给你切好，用碗装好，给你送过去还得给你敲门呵呵，你哪次不是将将巴巴地勉强吃完有的时候不吃放了一天都快坏了，说错你了吗？”
父亲从厨房快步走到言月门前，言月胆战心惊的听着那熟悉的拖鞋声步步逼近，说话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在转角处看见了父亲的身影。
父亲眼睛瞪得溜圆，看上去对言月顶撞自己的行为表示非常不满：“你还跟我讲上道理了，你讲什么道理？”
言月刚想开口：“我没想讲道理”
“对！你讲什么道理？你现在没有能力挣钱，只要有一天还是我在养你，你就老老实实的按我说的去做。”
“我也没说什么啊”
“你在那还还上嘴了，跟谁学的你，反了你还！”
言月一脸无辜的看着父亲，明明自己没说什么，只想是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为什么父亲就不能听自己说完？
父亲看样子气的牙痒痒一样，咬着牙说着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还想说什么？”父亲看着言月想要说话的样子。
言月咽了口唾沫，声音颤抖的说着：
“我意思是，我现在不吃，也不是代表我之后不吃”
“呵呵，等你吃？等你吃橘子早就烂了，你就喜欢吃烂的是不是？”父亲再一次地打断了言月说的话。
“好端端的东西不趁早吃，爸爸得苦口婆心的跟你说，哄着你去吃去做我给你安排好的这些事有这么难是吗？”
“你倒好，最后还成了我的不是，还说什么，不想吃？那你爸还能害你吗？昂？你自己说说我还能害你吗？”父亲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用手指戳了几下言月的肩膀。
言月心里五味杂陈的，心跳得飞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鼻子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变得越来越酸
“跟你们一起过真特么糟心，学习学习我得操心，生活生活上还特么得操心，过完今年你都快十八了！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肯让我放心！啊！？”
随着父亲最后一句话咆哮出来，言月再也忍不住了，跑到客厅的果盘前，跪在地板上拿起橘子，十分抓狂用力的剥开橘子的外皮，胡乱地塞入嘴里：
“我吃，我吃还不行吗”
不知是不是用力太大，将橘皮挤出来的汁水溅到眼睛里了，言月眼角流下一行热泪，伴着破碎的橘子一起送入嘴里。
那味道，很咸，也很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