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如人饮水
以陆家大院和祠堂为中心，周围居住的人家几乎都姓陆。解放后为了增加这里的人口，又在外围迁来了不少人家，改开之后又翻修了新地基，现在这儿也跟隔壁诸葛村的现状差不了多少。
唯一的区别就是大概进去逛老街买的票便宜点。
“织姐！”
“小织姐姐！”
“今天吃什么？曲奇还是巧克力！”
“还吃呢？妈说你的牙都要蛀完了！”
“这是乳牙！不怕！蛀了还能再长！”
一群小豆芽把脑袋挤在窗边，努力把脸往窗户里伸，深深呼吸了一口厨房里残余的甜香味，有身高够不着的，甚至还搬来了边上的小板凳垫在脚底下。
然后就看到虞织拉开冰箱，从里面拉出了一板五颜六色的小甜饼：“是黄车酱的马卡龙哦，还有别的味，一人一块，不许多拿。”
“小织姐，可以给妈妈拿一块吗？”
“小织姐——”
“织姐——”
虞织被一群小豆丁给包围了。
不得不感叹陆家基因好，他们家的孩子个个跟雪团子似的，又乖又可爱。
她想起之前在北京陆宅看到的陆老爷小时候的照片——确实也是这一款的小包子。
好可爱哦，看她一个个rua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双手长回来之后，她就变得比以前更喜欢rua别人了，陆瑾被她揪了一次胡子之后，见到她跑得比兔子都快。
陆家的小豆丁们一个人一块马卡龙，坐在屋檐台阶下慢慢啃，虞织做的甜点都适当的减少了一定比例的糖，入口更适合东亚宝宝。
“哈哈，织姐，这个好丑哦，像长了两个尾巴的小鱼儿。”
“这个像四个耳朵的兔子。”
“吃下去都一样啦。”
“我给用牙齿啃圆了！”
小豆丁们一边啃甜点，一边叽叽喳喳跟虞织说笑。
她的双手刚刚重构肉身，之前还有些不是很协调，这两天糟蹋的食材多起来，渐渐找到了点感觉，但是多少还是会出现手抖的情况。
坐在不远处另一边抽旱烟的陆英忍不住跟边上的远房堂弟吐槽：“嘿，三千块一两的明前龙井，拿去做龙井茉莉奶冻。六千块的正山小种，野生灵芝，拿来煮茶叶蛋，一筐子新鲜肥鳜鱼，全拿来做狮子头——”
“爹说他心里有数，但我怎么瞧着他舍不得啊。”
“怎么？不服气？你是没吃这丫头的清汤鳜鱼狮子头，还是没吃她的龙井虾仁？”远房堂弟用鞋底磕了磕烟灰，露出个揶揄的表情，“哥，吃人家的嘴软啊。”
他想了想，竖起一根大拇指，继续道：“要不学咱三大爷，硬气，东西全拿去给丫头可劲糟蹋，爱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做出来的成品那是一口不吃。”
“要不是怕咱三大爷尴尬，这丫头我是真想说给我孙子认识认识，万一能成呢……”
“臭小子背着我嘟囔什么呢？”一个声音在他俩头顶响起。
陆英和堂弟一起打了个激灵。
——好家伙，梦回童年没好好做作业被爹/三大爷按着头教训的岁月。
“爹、爹您怎么出来了。”
“不出来，待在屋里发霉不成？”陆瑾没好气地瞪了俩老小子一眼，然后就远远看到虞织在跟他挥手。
身边围着一群自家后辈的小豆丁，这些孩子有些都是陆家的分出去的旁支了。
这才几天呐，怎么个个都跟她混熟了。
“陆老爷，过来尝一口吗？”虞织笑道。
“不吃，太甜。”陆瑾毫不犹豫地给拒绝了。
虞织“哦”了一声，把最后一块丢进自己嘴里嚼吧嚼吧咽了。
陆瑾：……
见到长辈来了连忙站起来站在一边的两个老小子加上虞织边上几个小崽子都默默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不能笑。
当着爹/三大爷/太叔公的面呢，不能笑，争气点，笑出来虽然不完蛋，但是——
“我们去包饺子好不好？”虞织弯下腰，笑着问身边的小豆丁们。
后者放下捂着嘴的手，快速消灭掉没啃完的小甜点，笑着举起手来：“好耶好耶！包饺子！”
“要猪肉韭菜饺！”
“韭菜蛋饺才好吃！”
“鲅鱼饺子不行吗？”
虞织站起来带着小家伙们去厨房了，临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对还站在对面的陆瑾笑了一下。
陆瑾：……
陆英好不容易把笑咽了下去，看到这一幕差点又没绷住，“嗤”了一声又赶紧咳嗽。
陆瑾：“把烟掐了，咳嗽抽什么烟。”
陆英：……
爹，你有火别冲我撒呀。
你去村里打听打听，好像谁不知道你不舍得把人赶走似的。
陆瑾没说话，自己找了个藤椅在屋廊坐下，虞织需要复健，这两天才开始真正练一些外功，作为指导她修行的人，陆瑾当然能发现这个丫头的奇特之处——似乎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行为是不能用来修炼的。
站桩能修炼。
学外招也能修炼。
做吃食是修炼。
呼吸……也是修炼。
和孩子玩到一块是修炼，自己一人盘腿坐在廊檐下冥想发呆也是修炼。
能静能动，能收能放。
是天生修炼的好苗子。
要说唯一不成的，恐怕就是这丫头怎么还没对自己死心。
他都拒绝地够明显了。
自己愿意指导她修炼外功，这是有始有终。
自己拒绝她做的吃食，那是不愿意承她的情。
就指望她能自己想明白，快点离开陆家大院，去追寻自己应该有的人生。什么年龄做什么事，她最好是回大学去把书读完了，然后海阔天空地去过自己的日子。
老跟他这么个暮气伤人的老东西凑在一块干嘛？也不怕被他带得一身老人味。
“爹，你叹啥气啊。”陆英坐在下面扭过身子。
“没事，就是在想当初我找了这么多年轻后生练逆生都没成，最后不得已才违背祖训传给了琳儿，我当时要是再坚持几年，早点寻到这丫头就好了。”陆瑾叹气。
“这也不怪您，这丫头早几年都是圈外人，公司都没给她注册——再说了，再早几年遇到，这丫头都没成年，您更罪过——”
“妈的，陆英，几十年没抽你，你皮又痒了是吧？！”陆瑾的脑门上绷起青筋。
陆英笑得直咳嗽。
咳嗽完，他喘了口气缓了缓：“爹啊，你真想留，那就留着，人活一辈子，有些事总该饶自己一回吧。要说难受，其实我也挺难受，想了好久，这事也就是个面子问题，已经去了的人是不在乎的，活着的人才在乎。我刚听筌儿说这事的时候，我是真生气，气完了再仔细想想，其实也就这么回事——我这说的云山雾罩的，爹您能听懂对吧？”
“留？凭什么？”陆瑾用手撑着膝盖，有些无奈得嗤笑了一声，“凭我老不要脸？还什么我能不能听懂，你这是几十年没挨揍觉得自己又行了是吧？你想说我对不起你妈呗。”
“要说就说，不用顾忌我。我是对不起她，我也对不起疯丫头。”他单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我这辈子对得起谁啊？”
“一生无瑕？这外号我每听一次，就觉得给我起这外号的人真是绝，讽刺得真到位啊。”
“得咧。”陆瑾站起来，“催我赶丫头走是吧？也差不多了，也……差不多了啊。”
“等我联系公司，安排完后面的事。”
“她现在要是跑去找苑陶这个老小子，又得吃亏的。”
这事得谨慎点。
——再谨慎点。
只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正好看见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递到他面前，里头的饺子歪瓜裂枣的什么形状都有，一看就知道是小娃娃们包的。
再将目光向前移一些，就能看到一双带着笑的眼睛闯进来。
小姑娘的眼睛温润清澈，神莹内敛，如暖阳春水一般。
“有什么事情，吃饱了再想呗。”
他把视线收回到了碗上，立刻伸手接了过来。
有些事吧，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真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