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皇商之子”
宋子衍深深地看了一眼洞口，心里暗揣，这会儿混沌去找食物了，估计没那么快回来。于是他慢慢转过身来，面对着阮软，轻声回答道：“我跟随着大人，是因为大人帮我报了血海深仇。”
“哦？”听到这话，阮软饶有兴趣地回道，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之色。
宋子衍捕捉到了阮软的表情变化，心中暗叹一声，知道若是不把事情原委告诉他，恐怕今日难以脱身。他稍稍与阮软拉开一些距离，然后一边调整气息，恢复体力，一边将自己从前的经历一一道来。
在尚未成为鬼之前，宋子衍乃是京城宋家的小公子。
京城宋家，世世代代都是大梁皇帝的御用皇商，虽然家族中没有人当官，但其财富之巨，无疑可称之为富甲一方，各世家也无不眼馋。
单从表面上看，身为宋家小公子的宋子衍无疑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家少爷，理应过着衣食无忧、逍遥快活的生活。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他在宋家的日子甚至比不上那些普通的家仆。
因为他并非正室所生，其生母谢婉儿更是遭其父强行纳入府中的。当初，是宋老爷宋金昊垂涎于谢婉儿的容貌，竟以谢家二老的生死作为要挟，逼迫她委身于自己。
自打进了宋家大门，谢婉儿终日愁眉不展、郁郁寡欢，一点都不想要这份所谓的“恩宠。然而，纵使她没有半分争宠之意，却依旧成为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宋金昊的正房夫人李诗琴乃是名门望族李家的二女，虽说与宋金昊属于政治联姻，但内心深处仍旧无法容忍丈夫纳妾之事。只是碍于世俗礼法以及家族颜面，她不敢背上“善妒”之名去与宋金昊争吵理论，只得将满腔怒火尽数发泄到谢婉儿头上。
对于这一切，宋金昊全都心知肚明，但由于畏惧李家权势，并不打算为了这位一时兴起的小宠儿，故而选择视而不见。
如此一来，可怜谢婉儿明明顶着受宠姨娘的虚名，背地里却饱受各种折磨摧残。若非牵挂家中双亲安危，恐怕她早已悬梁自尽，一死了之了。
谢婉儿忍了一年，一年后，谢婉儿怀孕了。
就在她怀孕三个月的时候，传来了家中父母身亡的消息，是被世家子弟驭马上街又没控制住的疯马踢踏而死的。
世家子弟被罚的不痛不痒，她的父母却死得不声不响。
谢婉儿在得知消息后的那个夜晚，心如死灰地拿起剪刀，试图自裁，却被丫鬟发现后阻止了下来。
然而，宋金昊不仅没有安慰谢婉儿，反倒勃然大怒，他认为谢婉儿此举是对自己权威的公然挑衅。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下令将谢婉儿紧紧捆绑在床上，并派遣专人日夜看守，甚至在喂食的时候也不肯解开她的绳索。
谢婉儿觉得自己活得还不如一只待宰的畜生，没有半点尊严。
所有人都不觉得谢婉儿这胎能生下来，而宋金昊本人对此更是漠不关心，毕竟他已有二子一女。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谢婉儿这个孩子还是平安落地了。据说那天晚上，李诗琴的房里碎了满地的瓷器。
分娩过后的那个夜晚，众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新生婴儿身上，无人关注身心俱疲、奄奄一息的谢婉儿。原本，谢婉儿打算趁此绝佳时机结束自己悲惨的人生，但当她耳闻那稚嫩的啼哭声时，内心却又犹豫了起来。
她握着剪刀的手微微颤抖，最终，谢婉儿还是将剪刀扔在了一边，看着房梁流下了眼泪。
再忍忍吧，或许她能为了孩子忍下来呢。
可宋子衍的降生并未给谢婉儿带来丝毫转机，反而令其境遇愈发艰难。自从谢婉儿以自残之举后，宋金昊对她再无半点怜爱之心；而李诗琴则因谢婉儿诞下一子而更加心生猜忌。
母子二人时常忍饥挨饿、食不果腹，家中奴仆不仅克扣他们的口粮，更动辄辱骂相向。若非得谢婉儿全力庇护，恐怕宋子衍早已夭折。
由于分娩后的身体亏损严重，伤到了底子，谢婉儿落下病根并患上了咳疾，但因府里根本没几个人把他们当人看，自然也请不上什么正经大夫，这病也一直没好利索过。
在宋子衍五岁那年，宋金昊不知何故于府邸内再度碰上了谢婉儿，竟然惊觉她那娇柔羸弱、风吹即倒之姿别有一番韵味，全然不顾谢婉儿的拼死反抗，强行留宿于此。
年幼懵懂的宋子衍只晓得当晚归家时，父亲身旁的小厮与母亲跟前的婢女均不许自己踏入房门一步，无奈之下那晚只能栖身于柴房之中。
次日清晨，宋子衍迫不及待地前往寻找母亲，但推开门的他只看到了剪刀上残留的血迹，忍了五年的谢婉儿，终于还是自裁了。
宋金昊反倒嫌谢婉儿晦气，连个像样的棺椁都没有给她置备，就这么草草下葬了。
自那一天起，宋子衍也失去了母亲，彻底成为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
从此以后，宋子衍在府邸中的生活愈发困苦，时常遭受毒打与谩骂，这对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
然而，有一天，那个平日里除了殴打他之外，从未正视过他一眼的宋家二公子竟破天荒地找上门来，表示要带他去一个有趣的地方。宋子衍并不傻，立刻意识到对方不怀好意，转身拔腿就跑。
可惜，宋家二公子眼见无法骗过宋子衍，索性命令小厮们上前将其牢牢抓住，直接捆绑起来带走。由于长期营养不良，宋子衍身形比同龄人更为瘦小羸弱，根本不是那些小厮们的对手，不出所料地被绑住了手脚，就这么被带出了府。
当宋子衍看清眼前那处地方之时，顿时惊恐万分。他不顾一切地跪地求饶，涕泗横流，声音颤抖而凄惨，完全没有半分尊严。
他没想到宋二竟然这么丧心病狂，要将他丢弃至患有痨病之人聚居的地方。
宋二目睹宋子衍这般狼狈不堪、苦苦哀求的模样，不禁心生快感，放声大笑起来。他得意洋洋地挥动着手示意小厮们动手，将宋子衍像垃圾一样扔向那个可怕的地方。
小厮们面无表情，用白布遮住口鼻，迅速而冷漠地执行命令，远远地将宋子衍抛了出去，然后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宋子衍挣扎了许久才挣脱那些绳索，但此时天已经黑透了，他的身上也满是那些痨病之人的口水——那些自己命不久矣的人，并不介意多拉一个人陪自己一起死。
宋金昊很快得知了此事，盛怒之下也只是将宋二狠狠揍了一顿而已。至于宋子衍，他完全漠不关心，只是派遣手下将其送往偏僻遥远的庄子，甚至未曾亲自前去探望一眼。
抵达庄子后的次日，宋子衍便开始不停咳嗽。庄内众人皆对他避之不及，生怕被传染，于是将他关在一间阴暗无光的房间内，每日仅供应一顿半馊的食物。
但尽管这种情况下，宋子衍却奇迹般地又活了三年。
在最后的时候，宋子衍已经虚弱得无法下床。他躺在草席之上，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愤恨和怨念。他瞪大双眼，用沙哑而低沉的声音诅咒着整个宋府的人、那些朝他吐唾沫的人，庄子上的人……
宋子衍诅咒他们所有人不得好死，如果有人可以帮他报仇，他当牛做马在所不惜。
终于，带着满心的怨恨，宋子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