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相思何处可寄，琴声荷风檐牙

    庾宠一

    四垂青幔，凉风无信偶至，吹的帘角掀缝，略能窥亭中理琴女子，夏衫纤薄，裙衫牙色勾出身骨孱细，腰勒盈盈一把，说不出一味缱绻模样，如有碧烟浮动，仙云掩映，皆在神亦在骨。

    素手调琴，吐字珠玑，脆生生，似环珮相击。

    “拍堤春水蘸垂杨，水流花片香。弄花噆柳小鸳鸯，一双，随一双。”

    顾清寒一

    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微风袭，好不自在。蓝绿薄衫披于身，团扇微摇，都说江南好，风景美如画。印象中，也曾与祖父去过几次，算来十余载，有些想念。便欣然前往宫中忆江南。忆江南船悠然，水悠然，行至其中见一人，似是宫中妃嫔。丝竹之音泠泠，甚是动听，便驻足而立。曲调宛转悠扬，唱词倒是耐人寻味些哥。清寒走近了些，原是庾顺常，待人唱了会儿，还是开口将其打断“顺常的琴弹得极妙，歌也好听，在这忆江南景中甚好。顺常似是有心事于身呢。”

    庾宠二

    帘半卷，露新妆，荷衫是新黄。倚阑看处，风流暗断肠。葱指刚绰九徽至七徽六分，玉容微侧，一圈银线滚边露出颈勾如惊鸿，含露双目凝在左手。因是最后一音，曲罢便想去接小鬟抬着的帕拭手，才回眸一半，耳边落声惊响，不免双睫一颤。

    双黛轻蹙，皱了青眉，眸中星星点点的亮，折上了湖面如镜的光。有片霎的四目相对，静默无声，这才瞧清来人，起身福礼。

    “景仁庾氏见过宁娘娘。”

    指尖下意识捻上琴弦，便似那三弦与四弦之间，也漫开了碧帘轻痕，天色湖光。铮的一声，是捻着琴弦的指尖没勾住，纤笋如玉本就泛红，这下子被弦磨了，愈发艳起来。

    早莺儿声，嗔：“给娘娘偷献脸一曲，琴弦邀功盖主，是欺负我呢。”

    顾清寒二

    见眼前人其如此动作，清寒只觉这忆江南湖水之深，顺常似只浮上水面之鱼，完全不知其中的波涛汹涌。索幸是碰到自己，本就无心搅起惊涛骇浪，否则单凭这唱词，若说是刻意勾引也无不可，勾了心神也一样能勾了嫉妒之心。丽人娇俏，单凭抚琴就能瞧出些个。宫中妃嫔各有所长，清寒对此做派也是见得多了，索性也未理会。许是自己方才吓到了佳人，指尖不留神勾了朱弦，嗔了句话。清寒略蹙了蹙眉，如此做派，只怕是殃及自身，便不予理会“顺常可小心些，仔细伤了手便抚不得琴，若是宫中无这香兰泣露可怎么好。本宫觉着，顺常此话饶有趣味，怎的琴也需调教不成？”便掩面笑了笑。

    庾宠三

    沉香燎缭，溽暑且消。低檐垂纱，亭角悬着铃，偶有风至，便叮叮咚咚的响起来。笑是芙蓉面，眼作瑶光星，一贯乖觉的态色：“谢宁娘娘遣心关怀，庾氏作琴并不上乘，只消与池中几尾赤鲤作乐罢了。”

    袖边纹样只是模糊的一片浅牙色，偶被风掀去一角，露出凝辉皓腕。人是江南的烟雨，是晨起的雾，心里渐清明起来，顺从伏颈，如烟碧色，江南嫩柳，十里青山千尺水，揉成波光，化作她眉眼盈盈，真诚添道：“百乐之器当有魂，千曲之音应注灵。妾技生艺拙，驭不住好琴，倒教它消遣，贻笑宁娘娘尊前啦。”

    恍然似有春风一渡，唔声：“宁娘娘可喜听哪位乐师的琴哩？”不敢顶针技艺高下的话头，只讨巧得问个喜趣。

    顾清寒三

    风轻摇曳，触动心弦。一面之缘，瞧不出她是何等心思，倒是很会欲退还进。“你又何须妄自菲薄，琴技

    自是各有千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可这曲调之情又岂是人人相同，琴中情才更能引人心魄，得人爱不是么？”百乐之器自有魂，剑中自有魄傍身，倒是被这顺常说了一番道理。清寒回她莞尔一笑，“本宫并不通乐理，平日里也甚少听其演奏，对这倒是有点一窍不通，更不知怎样才算好，只是本宫觉得，不过是各花入各眼罢了。再好的东西，不喜欢的话，也算不得好罢。”

    庾宠四

    耳后碎发翦翦，一下子落了到光洁额间，遮住眼前光景。贝齿贴着下唇，一味听她说。水杏扑扇着，颊上的绯是腮粉打不出来的颜色：“一切琴语皆情语吗？唔…妾窃以为，曲高和寡，并非是伯牙不善鼓琴呀。”

    两弯翠眉细细，尚隔软烟雾起，身量掩映。帘外偶有双燕呢喃而过，渐渐盘旋的远了，却还不肯呼出那小心翼翼屏住的气息，有一二分的迟疑：“只可惜宁娘娘不喜丝竹呐。”

    侧云鬓斜珠钗，珠花蕊轻摇，眉尖似颦非颦，指托香腮。偶有微风拂面，漾几缕青丝掠玉容，恰有碧纱流影，水纹似的泛上来。莺声唤人，小孩儿心性，说话也有趣：“那将弦撤下，挂帘上去，教池风来谱曲，奏给荷花听罢。”

    顾清寒四

    “本宫并非否认你的技，曲高和寡，钟子期就一定善听么？若说是觉的是何就是何，也不无道理罢。”日头上了来，薄汗沾襟，也是不易久留了。抽出丝帕，轻拭了下。“丝竹之音甚好，无人不喜，只是不精罢了。”见人又小孩子般的模样，不禁感叹自己进宫时于花园扑蝶，又放纸鸢的，哪里有半分妃嫔样子，自己曾经最向往的终究没有得到，便先行离开了忆江南“清风不识音，何必乱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