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非典那年(二)
3集
山体的透水还没来得及奔涌,就已经被寒冷禁锢在洞内的岩石上。洞壁和地面被冰层包裹的乱石,犹如晶莹剔透的钟乳,让这个昏暗杂乱的在建隧道,显得更加凌乱冰冷。
山洞里,她那个回家倒头就睡,一点也不懂得浪漫的男人,此时灰尘满面,臃肿蹒跚。他面前雾腾腾的哈气,还没来得及轻舞,就已凝结在安全帽檐,一点点攒成细小的冰锥,在头灯的光晕中,忽明忽暗。
视频里,男人一句“为了给你攒看病钱,阳也得阳在洞里,阳在洞里才有补贴。”的话,让看了视频已经心疼不已的女人,瞬间破防。此时,坐在商场服装店里的女人,一边悄悄用纸巾沾去眼角的泪水,平静下心情,调整好妆容,一边热切而又提心吊胆地期盼着,期盼着突然会来个顾客,能进她的店铺里,哪怕就是进来看一看,转一转,不买衣服也行,给添点人气就知足了。
往日人潮川流不息的商场里,音乐依旧在,只是没人来。石膏板假墙隔开的,是密密麻麻的商铺。铺面的玻璃门,有的紧锁着,有的贴着转租,有的遮着棚布,有的也像她的店面一样,门头的电子屏幕上,冷清地闪烁着“打折促销,买一送二”。“
静默时,想着赶紧解封。真的解封了,却连个人影都没有。”看看周围关着门的店面,她心里疑惑着,努力猜测着,“是不是他们阳了,所以出不了摊是不是他们怕阳了,所以不敢出摊了”做女装生意近二十年的她,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窘境,也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窘迫。
多少年来,她风里雨里奔波各大城市选货进货;一年到头,她没时没节地守在店里整货售货;一天到晚,她没日没夜习惯了只吃早晚两餐。忙不怕,累不怕,只要能看到点希望,就不叫个难。
可如今这形势,着实让她心里真的发慌。进的几十万的货,堆在店里卖不出去,厂家也只换不退;一年十来万的店面租金,租一个月就得交一个月的,晚一天交都不行,更不会因为没生意,就能免交。等不见顾客的她,漫无目的地刷着视频,看着直播。
隔着她门店不远的卖鞋的店面里,她听见有个男人正在直播。视频里,他声嘶力竭地保证着,他心态好,有九阴真经护着体;他费尽心思地劝导着,阴不阴,阳不阳,人心千万别阴阳。他婆婆妈妈地说着,对着直播间一来个人说着
冬至已来春不晚,春,在哪里
4集
被一声“滚”震得灵魂出窍的他,惶惶如丧家之犬,慌乱地收拢起散落一地的文字材料,连怎么迈出主任办公室的门都不知道。
十年前,因为工作能力出众,从乡里调到县里的他,只因材料里出现了个错别字,就被认定做事不够稳,以后的大会小会,这事都会被拿来讲一讲。
五年的时间里,办公室的同事们,调职的调职,高升的高升,只有他原地踏步。没办法,用你有无数条理由,不用你一条就够了。职场的受挫,同事的孤立,最终家里的媳妇都看不起他,和他离了婚。
等办公室换了新主任,他才从同事酒后真言中得知,之所以蹉跎了五年,不是那个错别字的错,是乡里推荐他的领导与办公室的原主任,曾因为饭局上碰杯的高度,有过点不愉快。别人碰个杯,碰丢的却是他五年的大好青春。也许,这就是官场,人们认为它美丽诱人,可它却茹毛饮血。
新来的办公室主任,格外器重他,不仅生活上嘘寒问暖,工作上还让他保障县里的一号。因为是保障县里的一号,他的身份自然敏感了起来。以往机关里不待见他的人,主动和他微笑握手了;以往把他当空气的乡镇领导,见到他也搂肩熊抱了;以往办公室里不来往的同事,也称兄道弟递烟约酒了;还有那离了婚的媳妇,也托人过来说和了。
服务好一号,保障好一号,是他的本职工作,更是他上升的依靠,他决心一定把工作干好。从此,他的手机,没有一秒没电过;他的眼圈,没有一天没黑过;他的周末,有一次休息过。
工作的忙碌,众人的仰慕,期盼的俸禄,让他一扫过去五年的阴霾,他努力着,坚持着,期待着仕途也能进一步。
保障县里一号两年多来,上下对他的印象都非常地好。当他估摸着下次的考察对象中,应该会有自己的时候,县里一号被带走了。当别人远远地看他笑话时,调查组给出的结论是,他清清白白,和落马的县里一号没有任何瓜葛。
可是,即便是他再干干净净,也架不住岗位的反噬,提拔的考察名单上,最终还是没有他。看到考察名单上没有他,那些像潮水一样涌到他身边的人,又像潮水一样,退了下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年后,办公室主任又让他保障新来的一号。曾经退去的人,又笑着蠢蠢欲动,略已沧桑的他,也微微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