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 那些在这里和不在这里的人
“哈啊啊……”
莫斯提马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保持着松弛的架势，看着面前桌上的一大堆跟外交相关的卷宗头疼得紧。
她还在头疼那个地平线防务的事，拉特兰的不少人都在头疼。对于这样一个一切向教宗看齐的低仿款梵蒂冈，新冒出来的这个“私人军事承包商”可不是一般的难应对。
“哎……你这个跟踪狂……”莫斯提马在此之前一直不敢，也不肯放松下来，因为一放松下来……“你这个……甩手掌柜……”
她就会忍不住想起菲亚梅塔最后的模样。
她死了。跟安多恩还有好几个人一起。
在接触过那些冒死拍下蘑菇云样貌的外派人员带回来的东西之后，先是安多恩，然后是接手他的工作的菲亚梅塔，还有好几个对地平线防务特别上心的家伙。他们全都得了完全不知名的顽疾，三个月时间下来，好端端的人类就渐渐变得不似人形，其中就包括一个曾经见证了地平线防务和卡西米尔约谈的万国信使。
而他们死前那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许久，咳出的污血染满了病床，却始终无法断气的凄惨模样，足以让最铁石心肠的人感到悲从中来。
莫斯提马和蕾缪安，是仅存的能腾出来具体想如何应对地平线防务的人了，而且是指直接面对。在乌萨斯的进攻被打退和那个带来不祥诅咒的蘑菇云出现之后，这片大地得到消息的国家和组织都不同程度地炸锅了，包括一直想要主持万国会议来建立一个共同的秩序的拉特兰。
可是该怎么接触这么一个好勇斗狠，还刚刚误杀了自己的人的武装组织呢……
“哎……菲亚梅塔……你走了就走了，可我还要……啊~~~”
思来想去，莫斯提马最终使劲甩甩头用力伸个懒腰，总算是让自己恢复了一点点状态，在开始收拢档案归类之前，她脸色难看地瞄了一眼窗户。
“这拉特兰粗口/他妈的阴湿天气……”
今天的天气相对比较不好看，浓厚的雨云笼罩在新艾菲拉的天幕之上，导致大街上的行人也相对少了不少。
邵楚鑫以相当标准的斯拉夫蹲蹲在马路牙子上， 突击步枪就放在旁边的地上，冷眼看着街上的店铺不断地进进出出的人流。
经过了最初的整肃和长时间的清理时不时冒出来的害群之马之后，大街上已经比一开始暴力“接管”的时候平和多了，最起码，电灯杆子上挂着的会有味儿的“晴天娃娃”，已经比那时候稀有好多了。尽管这里是平民居住区，而且是感染者和普通人混在一起的大片住房云集的，人口最多的地方。
即便没有“晴天娃娃”和不时路过的ai士兵火力小组，这里的秩序和生意依然井井有条，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然后蹲在这里不到10分钟平静氛围就被打破了，dni时刻开启着的威胁评估检测到他的右边有另一个dni安装用户走了过来，避过了那些逮着敬畏眼光的路人，既没有打招呼也没有触碰他的身体，只是有样学样地安静蹲在了身边。
这俩人都喜欢走路不带半点动静。
“你错过了最有乐趣的时候。”幸运的是，邵楚鑫早已不是那个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气场不至于完全死下去。
“也好啊……”一把配置跟邵楚鑫几乎一模一样的c7a2放在了c8a3旁边，同样的c79瞄准镜，同样的m203下挂，甚至同样用扎带固定着的an/peq-2，除了枪不一样之外别的完全一致，“反正我老了，面对不动了这些破事。”
“老……”
两个人几乎同步把dni里被叫做“冰冷的森林”的抚平人心的波长开到了最大。因为他们都已经内里残破不堪，菠萝菠萝哒了。
伊莎贝拉·梅恩，邵楚鑫的无数jacos长辈里资历最老的其中一个。最早出身于sas，然后成为了逆光二期的示范……再然后是直连神经接口项目的第一个实验品——虽然邵楚鑫在此之前已经带着dni活动好长一段时间……但那是在他“失踪”的时候。
话虽如此，但邵楚鑫身上的技术显然更为成熟，于是一老一小的军官和小兵便被有意安排到了一起，进行对比实验和磨合。出于对后辈的照顾和同样有惨痛经历的同病相怜，伊莎贝尔没少给这个才回到身边的孩子关照，邵楚鑫也清楚这一点。
毕竟dni互相之间的直接连接，能够让两人之间的交流毫无隐瞒，不做保留。
然后就产生了新的问题……他们似乎互相之间都完全开放和接纳了。
“看得出这片大地这次还没来得及把你怎么样。”
“至少还没让我闲下来过。”伊莎贝尔穿的是一身暗蓝色的装备，没有邵楚鑫那么纯黑，“接下来5个月我们还能就这么简单，明年我们又要忙碌起来了。”
“时间安排还是那么紧密啊。”
不同于邵楚鑫自然的黑发，伊莎贝尔本来是个金发碧眼的大姑娘，在接受了一系列惨无人道的改造手术之后，她的毛发颜色已经提前步入了中老年阶段，瞳孔也变成了相当哈人的金色。
虽然也不够发怒起来的邵楚鑫那能亮得跟应急灯一样的大红色吓人。
“已经比上次我只有自己的时候充裕了，而且还有你们支持我。”
“你倒是一点都不客气哈。”伊莎贝尔宠溺地看了大宝宝一眼，她鼻梁上也有一道永久不会褪去的伤痕，反而更加成就了这个少校锋芒深藏的气质和人设，“那些战略欺骗的文件一眼就能看出来，命名风格如果不是那两只猫，那就是你了……而且这次居然领导人不是你。”
“啊……其实部分文件名是真的。”蹲得久了腿脚开始不舒服了，邵楚鑫慢慢地试图站起来，随后被伊莎贝尔直接拉起。
“我知道，那些巨大的在建设的造船厂太显眼了。”没有直接放开手而是拉着站在了自己身边，“瞒不了多久的，我听简报的时候，西莉就说过哥伦比亚对我们的试探越来越大胆了。”
“只要我们还维持着实力代差就没太大问题。”
接过年龄上已经接近自己妈妈，但是和自己关系异常紧密的长辈和军官递上来的枪，两个人就这么一只手提着枪，另一只手拉着手，还是十指相扣的那种，慢慢地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起来。
“氛围很融洽嘛？看起来你们把这里管理得很好。”
“还有尸体挂着呢，这充分证明努力还不够。”经过几个月下来的治安战和才开始放松的军事管制，已经不会再有人傻乎乎地以为，单独的几个地平线防务的士兵是有可乘之机的，或者即便成功杀死了，也不会有灭顶之灾降临的，“各种意义上各方面的都不够。”
“我知道，尽管使唤我们好了，就像你上次那样。”
两个人紧紧攥着的双手，完全没有要分开的意思。
“你看我像是会客气的样子吗？”看了一个街边卖爆米花的摊子一阵之后，邵楚鑫在摊主惊恐地发现面前有个杀神之前挪开了目光，“老妈子说你这次也换了呼号？”
“嗯，安魂曲。”
“啊？我叫你们来可不是为了找115元素哈。”
“你叫我也不去！我还想活着看到你有孩子。”尽管没笑出来，伊莎贝尔还是轻轻拍了一下邵楚鑫被头盔盖着的后脑勺。
“我还是觉得对我来说孩子这词儿，有点太早太陌生了……”
此言一出，两人不知为何，陷入了好一阵的沉默之中。安静的步伐依然前行，交错的十指还在扣紧，但是双唇都死死地闭拢着，生怕会打破这已经令人难耐的沉默。
这在两人之间已经不是个例了，毕竟这也不是什么正常……的……交往过程和对象。年龄不同，辈分不同，军衔不同，但是过于相似的苦难和成长历程在dni的直接连接中被无限放大，让两个人都看到了互相就像另一个自己。
牵强吗？牵强。离奇吗？离奇。然后俩人就因为这么一个完全不讲道理的原因，成了直到现在的恋人未满的关系，这经历直到现在依然是联军里想了10天10夜都想不明白的未解之谜。
这样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伊莎贝尔突然停了下来，还拽着邵楚鑫一起停下才算结束。
“那边这么多人在干什么？”
“嗯？”
“你看。”伊莎贝尔指着一处“店面”，前面排着长长的队伍，这些人不造次的原因也简单到了极点——一个美国陆军配备的火力小组正分散在两边，枪口若有若无地指着队列，就等着有人犯错误呢，“发食物的救济点都没有这么整齐。”
“哦这里啊。”邵楚鑫拉着伊莎贝尔快走几步绕过队伍，这回高大的英国特战女兵看到了刚刚被挡着的招牌，“征兵处？我们还需要从这些土鳖里面挑仆从军？”
“至少可以代替我们去死不是？”邵楚鑫笑一笑，完全没有一丁点背地里估算这片大地的人的价值可能带来的负罪感，“而且这片大地一点也不缺低端劳动力，去一点城市化没有坏处。”
“好吧，一看就知道是你的点子，那我没意见了。”摇了摇头，两人就这么并排看了一阵还算热闹的征兵处，然后又是伊莎贝尔打破了沉寂，“你知道我想起什么了吗？”
“嗯？”
“2034年，那年冬天，我们一起去的法国，搞那什么提前适应蜜月。”
“啊，我记得……9个月之后，东风事件爆发了。”
“你是靠这样来计算时间的？”毫不意外，邵楚鑫得到了伊莎贝尔对如此不讲风情的回答的鄙夷视线，“不过也对，那里差点又变成世界大战了，我们失去了好多不该死在那里的人。”
“伊朗和希腊都对此不是很高兴，嗯？”
“嗯……总之。”伊莎贝尔强硬地把话题拉了回来，“那年冬天，在无名烈士墓前，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
不等邵楚鑫回答，伊莎贝尔就拿下了头盔，长长地吐出一口热气。
“你说，要是在这里来来往往的普罗大众，有一天能知道我们是怎么影响这个世界的话……”
“……嗯，是啊。”邵楚鑫对此记忆犹新，“直到今天，他们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改变这个世界的。”
“我还是那句话，放手去做吧。”伊莎贝尔转过头来，对视的眼光中充满了不容拒绝，“毕竟，这片大地不值得你付出好意，那就尽管把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好了，我只有一个条件。”
“你说。”
“等回去了，我们去一次巴黎迪士尼乐园吧。”说到这里伊莎贝尔居然露出了平时从来没人看过的，一抹柔和的微笑，“上次你想去，但是大使馆出事了。”
“那挺好的……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先想想中午吃什么吧，我饿了。”
“我也是……”